三亚的烟花,最后还是散了。
我碗里那点混着眼泪的泡面汤,也早就凉透了。
第二天一早,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活儿,而是找个地方洗澡。
在三亚待了几天,身上黏糊糊的,混着汗味、海水的咸味,还有那股子散不去的,对过去的腐朽味道。
我开着车,在城郊一个物流园里,花十块钱,进了一个公共浴室。
那地方简陋得可怜,水泥墙上长着绿毛,莲蓬头里喷出的水忽冷忽热。
我站在那水流底下,闭着眼,使劲地搓着自己的身体,好像要把这几天积攒下来的所有晦气、所有扎在心上的刺,全都给搓掉。
水流冲刷着我,也冲刷着旁边隔间里其他司机。
我们这些开大车的,身上都带着一股子柴油味和疲惫感,在这热气腾含的浴室里,赤裸相对,谁也不比谁高贵。
洗干净了,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我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一半。
APP上,一个新的订单在闪。
【起点:三亚吉阳区】
【终点:广西南宁】
【货物:新鲜椰子】
【运费:6500元】
我接了单。
重新装货,重新开回码头,重新把我的解放J6像个玩具一样固定在轮渡的甲板上。
离开海南岛的时候,我又看了一眼那片海。
来的时候,它让我觉得渺小。
走的时候,它让我觉得空旷。
几个小时的船到了广西北海,船一靠岸,我开着车冲出码头,从北海一路向南宁方向驶去。
整个世界的色调,瞬间就从海南那种暴晒的、晃眼的亮白色,变成了湿润的、浓得化不开的绿色。
路两边的树,不是那种挺拔的,是那种张牙舞爪的,藤蔓缠绕着,叶子又大又厚,把天都给遮住了。
空气里的湿气,不再是海口那种能把人闷死的糖水,而是一种带着泥土和植物清香的水雾,吸一口,肺里都润润的。
广西。
南宁。
这座城市给我的感觉,不张扬,也不排外,就像个沉默寡言的朋友,静静地看着你来,看着你去。
我把一车椰子卸在江南区一个巨大的水果批发市场,天已经擦黑了。
我没急着找下一单,而是把车开进附近一个更大的物流园里,准备歇一晚。
这物流园,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大。
一排排的半挂车,像一头头蛰伏的钢铁巨兽,安静地趴在昏黄的路灯下。
空气里,飘着各种味道,柴油味,轮胎的橡胶味,还有司机们驾驶室里飘出的泡面味。
我正准备回车上对付一口,一股奇特的,难以形容的香味,霸道地钻进了我的鼻子。
那味道,酸,带着点腐烂的气息,但又混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鲜。
我寻思着这又是啥地方特色生化武器。
我顺着那股味道,穿过一排排货车,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小店。
店门口的招牌上,亮着几个红色的字:正宗老友粉。
店面很小,就四五张桌子,白色的瓷砖墙被油烟熏得发黄。
我走进去,那股酸笋的味儿更浓了,直冲天灵盖。
我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个围着围裙的阿姨过来问我吃什么。
“老板娘,来碗老友粉,多加肉。”
“好嘞!”
我正低头看着手机,旁边一桌,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哥们儿,辽A的牌子啊?”
那口音,纯正,带劲儿,是我离家几千公里后,最熟悉的声音。
我猛地抬起头。
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坐在我对面那桌。
他一个人,面前也摆着一碗粉,还有一瓶啤酒。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脸上布满了风霜刻下的褶子,头发有点长,乱糟糟的,但那双眼睛,亮。
他看我,我也看他。
那是一种不需要语言的辨认。
“你也是?”
我问。
“黑H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大庆的。”
“我沈阳的。”
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松弛下来了。
他乡遇故知。
这五个字,只有真正漂在外面的人,才能体会到它那砸在心口上的分量。
“哎呀我操,老乡啊!”
他直接站了起来,端着自己的酒瓶子和碗,坐到了我这张桌子。
“老板娘,再拿两瓶啤酒!冰的!”
他冲着后厨喊。
“我叫王建国,你呢,兄弟?”
“礼铁祝。”
“铁柱?好名字,结实。”
他给我起开一瓶啤酒,给我倒满,又给自己倒满。
“来,老乡,走一个。”
“走一个。”
我俩的杯子“砰”地一声撞在一起。
冰凉的啤酒滑进喉咙,我感觉自己从三亚带出来的那股子憋屈劲儿,一下子就顺了。
我的粉上来了。
一大碗,红油汤底,上面铺着猪杂、肉末、酸笋、豆豉和切碎的西红柿,还有几根绿油油的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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