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踩着点刹,试图给刹车片一点点喘息降温的时间。
可这几十吨的大家伙,在重力的驱使下,像一头脱缰的野兽,根本拉不住。
车轮和刹车片,开始发出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尖叫。
“吱——”
那声音,像是金属被撕裂的哀嚎。
我那刹车片烫得,我估摸着扔个生鸡蛋上去,当场就能给你整个“铁板烧”,还是带刹车皮味儿的。
我死死地抓着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退去。
我感觉自己不是在开车。
我就是那瀑布。
我正从万丈悬崖上,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地推了下去。
下面,是坚硬冰冷的,现实的石头。
我能听见风在我耳边呼啸,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我甚至能感觉到,下一秒,我就会被砸得粉身碎骨。
那一刻,时间好像变慢了。
我脑子里闪过小雅和小静的脸,闪过我那还没出生的孩子。
我不想死。
我他妈的不想死!
我吼了出来,也不知道是给自己壮胆,还是在对老天爷咆哮。
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变速杆狠狠地推进更低的挡位,利用发动机的牵引力,做最后的挣扎。
车子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整个车身剧烈地一震。
速度,终于,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等我终于把车,像一头死狗一样拖到坡底的紧急停车带时,我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趴在方向盘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身上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湿透了。
我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呛得我直咳嗽。
我看到我的刹车盘,在阴沉的天色下,烧得通红,像一块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烙铁。
我从车上拎下一桶水,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浇在上面。
“呲啦——”
白色的水蒸气,伴随着刺耳的声音,猛地升腾起来。
我站在车边,腿还是软的。
我点了根烟,手抖得,好几次都没把火点着。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轰鸣声,又传进了我的耳朵。
“嗡——嗡——”
是瀑布的声音。
可这一次,我再听这声音,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它不再是风景的背景音。
它是我劫后余生的心跳。
是那一声砸在石头上的,不甘的巨响。
是那砸碎了之后,依然汇成河流,继续向前的“命硬”。
我突然就懂了老大爷那句话。
有些风景,你光用眼睛看,什么也不是。
只有你亲身经历过和它相似的凶险,你才能真正看懂它,听懂它。
人生,可不就是这黄果树瀑布吗?
谁都免不了有从高处跌落的时候。
我礼铁祝,曾经站在财富的顶峰,然后一头栽了下来,被现实的石头,砸得稀碎。
我疼过,我喊过,我以为我完了。
可你看,我没死。
我还在这儿。
我还开着我的破卡车,拉着一车货,喘着气,流着汗。
我还得往前流。
我看着远处那道白练,看着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用自己的身体,吼出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我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对着那道瀑布,竖了个中指。
然后,又举起手,敬了个礼。
活着,真他妈好。
我在车里,等刹车片彻底冷却。
我拿出那个破旧的笔记本。
今天,没有收入。
【收入】:0元。
【支出】:烤土豆:5.00元。矿泉水(冷却刹车):2.00元。
【支出共计】:7.00元。
【当前现金余额】:.50-7.00=.50元。
【距离任务目标元,还差:.50元。】
我合上本子,重新发动了我的解放J6。
发动机的轰鸣,和我身后那瀑布的轰鸣,交织在一起。
我知道,这都是我这条命,还在响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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