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泉,我对着火箭的宣传画哭了一场,把这大半年的委屈,连同着对家的思念,一股脑儿地,都发射出去了。
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像俩核桃。
但心里,却像是被那场眼泪给冲刷过一样,干净了不少。
我接了新单,从甘肃玉门,拉一车棉花,进新疆。
目的地,哈密。
车子从玉门出发,一路向西。
过了星星峡,就算是正式踏入了新疆的地界。
星星峡,这名儿听着挺浪漫,实际上,就是两座光秃秃的山中间夹着的一条道。这里是甘肃和新疆的咽喉,自古就是进出疆的唯一通道。当地有个冷知识,说这地方的风,能把火车皮给吹翻。
我信。
因为我的解放J6,这二十多吨的铁疙瘩,在横风区,开得都像个喝醉了的螃蟹。
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燥热起来。
之前在青藏线上,冷是主题。现在,热,成了主角。
太阳像个巨大的探照灯,毫不讲理地,把光和热,倾泻在这片大地上。
路边的景色,也从戈壁,变成了更纯粹的,一望无际的,荒漠。
那种荒,不是青藏高原上那种带着神性的,让你敬畏的荒。
这是带着绝望的,能把人活活烤干的,荒。
我把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但吹出来的风,都感觉带着一股子热浪。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扔进微波炉里的速冻饺子,正在被全方位无死角地,加热。
开了大半天,下午的时候,我终于抵达了哈密。
这座城市,就像是硬生生从荒漠里,抠出来的一块绿洲。
街道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按照地址,把车开进了一个巨大的棉花加工厂。
客户,是个维吾尔族大叔。
他大概五十多岁的样子,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但那双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戴着一顶花色的维族小帽(多帕),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看到我下车,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师傅,来啦!路,不好走吧?”
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的新疆味儿,像是把每个字都裹上了一层葡萄干,甜,但是有点黏。
我点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还行,就是热。”
“新疆,就是热嘛!来来来,先进来,喝口水,吃个瓜!”
他不由分说,拉着我的胳膊,就往旁边的一个小棚子里走。
棚子是用木头和彩钢瓦搭的,很简陋。里面摆着一张小桌子,几个凳子,还有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工业风扇。
桌子上,放着几个硕大的,网纹密布的哈密瓜。
大叔拿起其中一个,用一把长长的,锋利的刀,咔嚓一声,劈成了两半。
一股无法形容的,浓郁的甜香,瞬间,在燥热的空气里,炸开了。
瓜瓤是橙红色的,像一块上好的玛瑙。汁水顺着刀刃,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来,师傅,尝尝!我们哈密的瓜,攒劲儿得很!”
他把一半瓜,推到我面前,又递给我一个勺子。
我实在是渴得嗓子冒烟了,也没客气,拿起勺子,就挖了一大块,塞进嘴里。
那股甜,不是糖精的甜,不是添加剂的甜。
是一种带着阳光和戈被风沙味道的,霸道的,不讲理的甜。
它一瞬间就把我整个舌头给占领了,然后顺着嗓子眼儿,一路烧到胃里,烧到心里。
冰凉,清甜,汁水丰沛。
我感觉,我这具快要被烤干的躯壳,瞬间,就被这口瓜给灌满了,活过来了。
“咋样?”
大叔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嘴里塞满了瓜,说不出话,只能一个劲儿地,冲他竖大拇指。
“好吃!”
我咽下去之后,终于挤出两个字。
“好吃,就多吃点!”
我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瓜,一边看着工人们开始卸我车上的棉花。
大叔就坐在我对面,跟我聊天。
他用那种“散装普通话”,跟我聊棉花的收成,聊今年的雨水,聊孩子上学。
“我的,一个儿子,一个丫头。”
“儿子,在乌鲁木齐,上大学,学的计算机。他说,以后要当那个……那个……”
他想了半天,没想起来。
“黑客?”
我猜了一个。
“不对不对,就是……就是能在电脑上,咔咔咔,打好多字的那种!”
“程序员?”
“对对对!程序员!”
他一拍大腿,高兴得像个孩子。
“丫头,还在上高中,学习好得很!她说,以后要考到北京去!”
他说起孩子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闪着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那是一种,不掺任何杂质的,骄傲和希望。
我听着,心里,有点羡慕。
我挖着瓜,那股极致的甜味,在我的口腔里,反复地,冲击着我的味蕾。
然后,毫无征兆地,一个画面,就从我记忆的深处,翻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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