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密的那场痛哭,像把我整个人掏空了,又重新灌了点什么新东西进去。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眼睛还是肿的,看东西都带重影。
但心里头,那股子压了十几年的,对不起我爹的沉重,好像真的被那场眼泪给冲走了不少。
我没急着走,在哈密多待了一天,接了个去乌鲁木齐的活儿,拉一批建材。
车子驶出哈密,重新汇入那条无边无际的国道。
从哈密到乌鲁木齐,又是几百公里的戈壁。
路边的景色,单调得让人绝望。
太阳像个不讲理的债主,把热量狠狠地砸在车顶上,铁皮烫得能煎鸡蛋。
我开着车,脑子里空空的。
之前,我总是在路上想东想西,想钱,想家,想我那操蛋的前半生。
现在,哭完了,好像也没什么可想的了。
人活着,不就那么回事么。
往前开,就对了。
开了快一天,傍晚时分,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片巨大的,现代化的轮廓。
乌鲁木齐到了。
跟之前路过的所有城市都不同,乌鲁木齐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大”。
一种毫无征兆的,扑面而来的,现代化的“大”。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我开着我这台满是风沙的解放J6,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两边是闪烁的霓虹灯和巨大的LED广告牌。
我感觉自己像个开着拖拉机闯进CBD的乡下老农,跟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卸货的过程,也充满了乌鲁木齐的特色——快,直接,不跟你多一句废话。
货主是个精干的年轻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
他指挥着叉车,半个小时就把我一车的货卸得干干净净。
然后,手机对着我的收款码一扫。
“师傅,运费结了,你点点。”
“路上辛苦。”
说完,转身就走,连个背影都没多留。
我看着手机里到账的八千块钱,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把车开到附近一个巨大的物流园停车场,停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决定给自己放半天假。
我来了新疆,总不能天天对着方向盘和泡面。
我得出去看看。
我换了身干净的T恤,坐公交车,去了传说中的国际大巴扎。
一下车,我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我以为我见识过繁华。
北京的,上海的,广州的。
但这里,不一样。
那是一种带着浓烈异域风情的,野蛮生长的,扑面而来的热闹。
巨大的,有着蓝色穹顶和高耸尖塔的建筑,在阳光下闪着光。
空气里,混合着烤羊肉的孜然味,各种香料的辛辣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带着甜腻的果香。
我顺着人流,往里走。
我感觉自己像一滴水,瞬间,就汇入了一片嘈杂的海洋。
“哎,朋友!看一看嘛!和田的玉,刚到的!”
“帅哥!地毯!纯手工的羊毛地毯!给家里带一个!”
“英吉沙的小刀!男人的最爱!”
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商贩,用带着各种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叫卖着。
他们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视着人群。
我被这阵仗搞得有点晕。
我感觉自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新奇,但又感觉,什么都跟我没关系。
那些精美的地毯,我这破车里铺不下。
那些闪亮的玉石,我戴着也不像个好人。
那些锋利的小刀,我买了,估计连火车站都进不去。
我像个幽灵一样,在人群里穿梭。
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听着那些热情洋溢的叫卖。
我忽然感到一阵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迷茫。
这个世界,真他妈大啊。
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
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位置。
卖地毯的,知道自己的客人是谁。
卖葡萄干的,知道怎么把自己的货,夸得天花乱坠。
就连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也目标明确,举着相机,寻找着自己想要的风景。
那我呢?
我礼铁祝,我的位置,在哪儿?
我开着一辆破卡车,从中国的最北边跑到最南边,又从最南边跑到最北边。
我以为我走遍了山河,看透了人生。
可站在这儿,我发现,我连自己是谁,都快搞不清楚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风吹到这里的,蒲公英的种子。
飘飘荡荡,不知道该在哪儿,落下。
也不知道,能不能,生根发芽。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我被一股霸道的,烤肉的香味,吸引了过去。
路边一个小摊,一个维族大叔,正在一个像井口一样的馕坑边上忙活。
他用一个长长的铁钩子,从坑壁上,钩下来一个个金黄色的,冒着热气的,烤包子。
“老板,来一个。”
“好嘞!五块一个!”
我扫了钱,接过那个滚烫的烤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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