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了个路边的台阶,坐了下来。
我学着旁边的人,小心翼翼地,在包子皮上,咬开一个小口。
一股混合着羊油、孜然和皮牙子(洋葱)的,浓郁的香气,瞬间,从那个小口里,窜了出来。
我吹了吹,咬了一大口。
外皮焦香酥脆,里面的羊肉馅,鲜嫩多汁。
好吃。
是那种很纯粹的,很原始的,能填饱肚子的好吃。
我坐在那儿,一口一口地,吃着我的烤包子。
我看着眼前,人来人往。
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穿着冲锋衣的内地游客,戴着头巾的维族妇女,还有那些,像我一样,不知道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一脸茫然的,路人。
世界这么大。
好像,哪儿都有我。
又好像,哪儿,都跟我没关系。
我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把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那股迷茫的感觉,又一次,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我到底在干嘛呢?
我拼死拼活,跑了这么远的路,挣了十几万。
然后呢?
回家?
回到家,然后呢?
继续开网约车?还是找个班上?
我好像,从一个笼子,跑出来。
跑了很远很远,最后发现,我只是,跑进了另一个,更大的笼子。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虚无感吞没的时候。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我旁边响了起来。
“叔叔……买点葡萄干吧?”
我转过头。
一个大概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我面前。
他很瘦,皮肤是那种,被太阳晒出来的,健康的黑色。
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洗得发白的T恤。
他手里,捧着一个用纸板做成的,简易的托盘。
托盘上,放着几小包,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葡萄干。
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小心翼翼的期盼。
是个“小巴郎”。
我来之前,听人说过。
“巴郎”,在维语里,是“男孩”的意思。
我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我儿子。
我摇了摇头。
“不了,叔叔不爱吃甜的。”
我看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他“哦”了一声,低下头,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我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有点疑惑地看着我。
我从我随身背着的,那个破帆布包里,掏出了一瓶还没开封的,矿泉水。
今天太热了。
我能看到,他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嘴唇,也有点干裂。
我把水,递给他。
“这个,给你喝。”
他愣住了。
他看着我手里的水,又看了看我,没动。
“拿着啊。”
我把水,往他手里塞。
“叔叔请你喝的。”
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去。
他拧开瓶盖,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
喝完,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
然后,他看着我,忽然,就笑了。
他笑起来,露出一口,雪白雪白的,整整齐齐的,牙齿。
那个笑容,在新疆午后,刺眼的阳光下。
干净得,像天山上的雪。
纯粹得,不掺一点杂质。
他冲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叔叔!”
说完,他转身,一溜烟儿,就跑进了人群里,不见了。
我坐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天,没回过神来。
就是那个笑容。
就是那句“谢谢叔叔”。
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里,所有的迷雾。
我他妈在纠结什么呢?
我的位置在哪儿?
我的位置,不就在那个,等着我回家的,家里吗?
在那个,会因为我没买葡萄干,但会因为我给了别人一瓶水,而为我骄傲的,小雅和小静身边。
在那个,会奶声奶气地,喊我“爸爸”的,儿子和女儿的,身边。
世界是很大。
但我的世界,就那么大。
大到,能装下整个宇宙。
小到,就只有一个家。
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德行,特别可笑。
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大巴扎,还是那个喧闹的大巴扎。
但它在我眼里,已经不一样了。
我不再觉得它吵,不再觉得它乱。
我感觉到的,是一种,蓬勃的,旺盛的,生命力。
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努力地,叫卖着。
就像我,开着我的解放J6,努力地,跑在路上。
我们都一样。
都是这人间烟火里,最真实,最生动的一份子。
我回到停车场,回到了我的“老伙计”身边。
我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这个狭小的,充满了柴油味和汗臭味的空间,在这一刻,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拿出我的笔记本。
【收入】:哈密-乌鲁木齐运费:+8000.00元。
【支出】:停车费:-30.00元。公交车费:-4.00元。烤包子:-5.00元。矿泉水:-2.00元。
【支出共计】:-41.00元。
【当前现金余额】:.50+8000.00-41.00=.50元。
【任务目标元,已完成。】
我看着那个数字,平静地,合上了本子。
然后,我拿出手机,打开货运APP。
开始寻找,下一单,回家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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