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人那句“你早点回来,比啥都强”,像一把烧红的烙铁,在我心上烫下了一个印。
疼。
火辣辣的疼。
从那天起,我不再看手机货运APP上那些花里胡哨的,去往南方的,去往更西边的高价单。
我的眼里,只剩下两个字。
向东。
在银川的物流园里,我像一头饿疯了的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刷新,刷新,再刷新。
一个去往西安的单子跳了出来。
【货物】:太阳能光伏板。
【路线】:银川-西安。
【运费】:5500元。
西安。
古都长安。
从地图上看,它是我回家路上的一个重要节点,一个巨大的,向东的箭头。
我毫不犹豫,点了“接单”。
从银川到西安,六百多公里。
我开着我的解放J6,沿着福银高速,一头扎进了黄土高原的腹地。
车窗外的景色,是那种近乎残酷的单调。
土黄色的山,土黄色的地,偶尔有几棵倔强挣扎的绿树,也像是被一层黄土蒙了心。
我没心思看风景。
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地回放着我这一路。
从沈阳出发,绕了一个巨大的,几乎包含了整个中国的圈。
我到底在图个啥?
赎罪?
还是惩罚自己?
我曾经以为,我是在用肉体的苦,来偿还精神上的债。
可老丈人那句话,像一记闷锤,把我敲醒了。
我欠家人的,从来不是钱。
我欠他们的,是我这个人。
是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儿子,本该在家里的,每一个日日夜夜。
这笔债,我跑再远的路,挣再多的钱,都还不清。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现在,立刻,马上,调转车头,往家开。
车子穿过无数的隧道,爬上一个又一个长坡。
当“西安”两个字的巨大路牌出现在前方时,我感觉自己像是开着一艘破船,在无边无际的苦海里漂了太久,终于看见了陆地。
尽管,这还不是我的岸。
进了西安城,一种强烈的时空错乱感,瞬间把我包围。
我开着这台浑身沾满泥浆和尘土的解放J6,拉着一车代表着最新科技的光伏板,行驶在古老城墙的巨大阴影之下。
城墙是灰褐色的,上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每一块砖,都好像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而我车上的导航,那个嗲声嗲气的女声,还在不停地播报。
“前方三百米,右转进入环城南路。”
“您已超速,请减速慢行。”
现代与古代,科技与历史,就这样硬生生地,粗暴地,碰撞在一起。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渺小,滑稽,又不知所措。
在郊区的光伏产业园卸了货,客户是个利索的年轻人,当场就把5500块运费转给了我。
我看着手机银行里多出来的数字,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我饿了。
是一种从胃里烧到喉咙管的,带着委屈的饿。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一个大型停车场,交了停车费,然后一头扎进了西安的市井里。
我没去那些游客扎堆的大饭店,也没去找什么网红打卡地。
我就顺着一条不知名的小巷子,往里走。
巷子两边是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斑驳,窗户上晾着五颜六色的衣服。
空气里,飘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有炒菜的油烟味,有劣质洗发水的香味,还有一股子,淡淡的,说不清是香是臭的,属于老城区的,独有的气味。
我看到一家小店。
没有招牌,就一块红色的塑料板,用白油漆写着“肉夹馍 凉皮”五个歪歪扭扭的字。
店门口,支着一个炉子,一个男人正在打馍。
我走了过去。
“老板,一个肉夹馍,一碗凉皮。”
老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他大概五十多岁,一张典型的关中汉子的脸,颧骨高,脸盘方正,皮肤是那种被太阳和风霜反复打磨过的,古铜色。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继续低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面团。
我找了个角落的塑料凳子坐下。
店里很小,就三四张桌子,油腻腻的。
但我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老板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带着一种韵律感。
揉面,擀平,放进那个特制的、上下两面火的炉子里。
不一会儿,一个外皮焦黄,内里层层叠叠的白吉馍,就出炉了。
他用铁夹子把滚烫的馍夹出来,从中间剖开,但不切断。
接着,他走到旁边一口大锅前,从里面捞出一大块,炖得糜烂的,酱红色的腊汁肉。
“要肥的瘦的?”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陕西口音。
“肥瘦相间。”
“美得很。”
他手起刀落,把那块肉,连同肉皮,在案板上“铛铛铛”地剁得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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