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的初春,苏家村的清晨还带着点料峭的寒意,却已没了冬日的肃杀。老槐树下的积雪融成了细流,顺着泥土的纹路渗进地里,村民们扛着木板、拎着钉子,三三两两地往苏清沅家走 —— 顾氏倒了,强拆的威胁没了,大家要帮苏家把年前被砸坏的院墙重新砌起来。
苏清沅蹲在院子里,帮母亲把小远的画挂在堂屋的墙上。画框是顾忠昨天送来的,胡桃木的边框,打磨得光滑温润,正好衬得画里的蓝色海浪更鲜活。“妈,挂高点吧,免得孩子们碰着。” 她踮着脚,绳子在钉子上绕了两圈,回头时看见母亲正摸着画纸边缘,眼神里满是温柔。
“小远要是还在,肯定高兴坏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笑意,手里攥着个布包,“这是你李奶奶刚送来的晒干的荠菜,说等周末让你包包子,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院门外传来木锤的轻响,张婶领着两个年轻小伙扛着新锯好的杨木进来,嗓门亮得很:“清沅啊,你爸说要在院角搭个鸡窝,我们把木料带来了!你看这尺寸合不合适?”
苏父拄着拐杖从里屋走出来,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只是还不能长时间站立。他指着院角的空地,眼里有了往日的神采:“就搭在那儿,能晒着太阳,小远以前总爱在那儿喂小鸡,说等鸡下蛋了给你煮茶叶蛋。”
苏清沅心里一暖,走过去扶着父亲:“爸,您别站太久,顾伯说今天会带康复医生来,帮您看看腿。”
正说着,顾忠推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进来,车后座绑着个医药箱,还有一兜新鲜的苹果。“苏大爷,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把医药箱放在石桌上,熟练地帮苏父卷起裤腿,“医生临时有事,让我先带些药膏来,明天再过来给您做康复训练。”
顾忠的手指在苏父腿上轻轻按压,动作很轻,怕碰疼他。苏清沅看着他左臂上浅浅的疤痕 —— 那是上次为了护着母亲留下的,心里满是感激:“顾伯,您要是还想回城里……”
“不回了。” 顾忠笑着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红本本,是他在村里办的居住证,“我跟村支书说了,以后就留在苏家村,帮大家看看院子、修修东西。城里的日子过够了,还是这儿踏实。”
苏清沅还想说什么,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不自在的咳嗽声。大家抬头一看,是之前帮顾氏跑过强拆的包工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手里攥着个皱巴巴的信封,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你怎么来了?” 苏父的脸色沉了下来,拐杖往地上敲了敲,“当初你帮着顾明城拆我们的房子,现在还有脸来?”
包工头的脸瞬间红了,搓着手小声说:“苏大爷,我是来道歉的…… 之前是顾明城逼我的,他不给我结工程款,我没办法才帮他做事。这是我攒的五千块,算是赔偿你们家被砸坏的窗户……”
张婶刚想开口骂,苏清沅拦住了她。她看着包工头局促的样子,想起王叔说过 “他也是被顾明城坑了的人”,轻声说:“钱我们不要,你要是真心道歉,以后就别再帮那些坏人做事了。”
包工头愣了一下,赶紧把钱塞在石桌上,转身就跑,嘴里还说着 “谢谢苏小姐”。张婶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这种人,就该让他多受点教训。”
“算了,” 苏清沅捡起钱,递给顾忠,“顾伯,您把这钱交给村支书,给村里的孩子们买些文具吧。都过去了,别再揪着不放了。”
顾忠点点头,把钱收起来。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忙起来,木锤敲在木板上的声音、孩子们的笑声、村民们的谈笑声,混在一起,让这座院子重新有了家的味道。
中午吃饭时,村支书突然上门,手里拿着封挂号信,是从监狱寄来的,收件人是苏清沅。“清沅啊,你看看是谁寄的,要是不方便,我帮你退回去。” 村支书把信递给她,眼神里满是担心。
苏清沅接过信,信封上的字迹很熟悉 —— 是顾沉舟的。她拆开信,里面的信纸折了好几层,字迹比以前工整了些:
“清沅,见字如面。在里面待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以前总觉得我爸说的是对的,‘弱肉强食’是天经地义,可现在才明白,我丢掉的比得到的多。你爸的腿、苏家村的房子、还有你眼里的光,都是被我和我爸毁掉的。我知道我错了,也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等我出去,我会把顾氏欠你们的,一点一点还回来……”
苏清沅看完信,没说话,只是把信纸叠好,放进灶膛里。火苗舔舐着信纸,很快就烧成了灰烬,像烧掉了所有关于顾家的虚假过往。
“你就这么烧了?” 母亲有些担心,“他要是出去了再找你麻烦……”
“不会的。” 苏清沅往母亲碗里夹了块排骨,语气很平静,“他现在说的话,我已经不关心了。咱们的日子要往前过,不能总盯着过去。”
下午,苏清沅把之前藏在床底的高中课本找了出来。课本的边角有些磨损,里面还夹着她当年做的笔记,还有小远偷偷画的迷你海浪 —— 画在课本的空白处,蓝色的颜料已经有些褪色,却还是很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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