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运来挥汗如雨，铁锹翻飞，将废弃偏房里那些积压了不知多少年的破烂垃圾，一锹锹铲出来，堆在院子里。腐朽的筐篓、锈蚀的铁器、断腿的板凳、发霉的稻草…各种污秽之物混杂着厚厚的尘土，在院子一角迅速堆起了一座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霉烂和尘土味。
堂屋的门依旧紧闭着。梅运来知道，刚才那场“百兽奔逃”的闹剧，把那位仙女总裁吓得不轻。他也没去打扰，只是埋头苦干。丹田处的气旋温热旋转，源源不断地提供着力量，让他干起活来不知疲惫。
就在他清理完一小半，正准备歇口气喝口水的时候，破旧的院门外传来一阵轻盈又带着点犹豫的脚步声，还有竹篮提手摩擦的轻微声响。
“梅…梅大哥？你在屋头（家里）没得？”一个清脆中带着点怯意的女声在院门外响起。
梅运来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他放下铁锹，抹了把脸上的汗，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李二妮。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却很干净的碎花布衫，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粗辫子垂在胸前，手里挎着一个盖着蓝印花布的竹篮。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映得她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清秀的脸上带着山里姑娘特有的淳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看到梅运来开门，她微微低下头，脸颊染上一点红晕。
“二妮？快进来！”梅运来笑着侧身让开。
李二妮迈步走进小院，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院子，当看到角落里那堆刚刚铲出来、散发着污浊气息的垃圾山时，她下意识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但随即目光就被院子另一侧晾衣绳上挂着的东西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条质地异常轻薄、光滑的丝绸睡裙，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珠光色。款式简约，却处处透着精致和昂贵，剪裁流畅，一看就不是乡下供销社能买到的货色。旁边还挂着几件同样材质高档、设计精致的贴身小衣，蕾丝花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李二妮的目光瞬间凝固了！她虽然家境普通，但也认得好东西。这几件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根本不是她们这种乡下姑娘能穿的，更别说像这样随意晾晒在院子里！这…这是那个仙女带来的？
这个念头一起，李二妮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酸涩难言。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竹篮提手，指节都有些发白。
就在这时，堂屋紧闭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彩霞端着一个空了的白瓷茶杯走了出来。她显然是要去压水井边清洗杯子。她换上了一身浅杏色的真丝家居服，柔软光滑的衣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白皙的颈侧。即便是在这破败的小院，她依旧如同一颗误落尘埃的明珠，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矜贵光华。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中的李二妮。目光平静地扫过李二妮那身洗得发白的碎花布衫，沾着点泥土的布鞋，还有那张带着山野气息的清秀脸庞。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鄙夷，却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审视和疏离，如同云端仙子俯视着地上的尘埃，带着一种无需言表的距离感。
李二妮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强烈的阳光下！她所有的局促、所有的自卑，在林彩霞那清冷目光的注视下，被无限放大！她觉得自己那身原本觉得还算干净的衣服，此刻显得那么粗陋不堪；自己晒得微黑的手脚，在那份毫无瑕疵的莹白面前，显得那么粗糙；甚至自己身上那股淡淡的、属于泥土和炊烟的气息，都仿佛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异味。
巨大的落差感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李二妮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胀，几乎透不过气来。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林彩霞，更不敢看晾衣绳上那些刺眼的衣物，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沾了点泥的鞋尖。
“梅大哥…这…这是我妈让我送来的…”李二妮的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她把手中的竹篮往前递了递，动作僵硬得像是在完成一个艰难的任务，“刚…刚摘的青菜…还…还有几个鸡蛋…新鲜得很…” 她语无伦次，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她自惭形秽的地方。
梅运来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他赶紧上前一步，接过竹篮，掀开蓝印花布看了一眼，里面是水灵灵的几把嫩青菜，还有七八个沾着草屑的土鸡蛋。他爽朗一笑：“哎呀！太谢谢吴婶咯！也麻烦你跑一趟，二妮！这菜看着就安逸！”
他的声音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彩霞的目光在李二妮身上停留了一瞬，又淡淡地扫过梅运来接过的竹篮，什么也没说。她端着空茶杯，径直走向院角的压水井。高跟鞋踩在泥地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每一步都像是敲在李二妮紧绷的心弦上。
李二妮只觉得那道清冷矜贵的身影如同灼热的太阳，让她无处遁形，浑身不自在。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清雅好闻的冷香，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属于另一个遥远世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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