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密林深处,潮气被层层树叶盖住,湿热闷得人喘不过气。
太阳光透过油亮的柞树叶、宽厚的椴树冠和针叶茂密的红松缝隙,在铺着厚厚腐叶的地面投下破碎的光斑。
空气里混杂着朽叶沤烂的泥土潮味,低洼处几株大叶芹被蒸腾出的独特的清新,随鼻息入肺,让百会和太阳穴顿感舒爽。
戴鸿宾弓着脊背,如同警觉的头狼,带着战士们贴着雨水冲刷出的沟坎前行,脚步压得极轻。枯叶在脚下沙沙微响。
突然。“扑棱棱——。”
几只山燕子惊惶地从一棵老松的顶冠炸飞出来。吓得行走的人们一激灵。
山燕子们竟奇怪地没有逃离,而是绕着巨大的老松树冠不停地尖叫盘旋,翅膀呼扇着扑打松针,发出“哗哗”的声音。
“停。”戴鸿宾猛地举起左臂,攥拳下压,队伍瞬间止步。
刀头舔血的敏锐让他寒毛倒竖。“风不动,草不摇,鸟儿炸毛必有妖。”
他平端步枪,枪管拨开挡路的刺毛藤,一步步朝老松摸去,脚下的腐叶,陷下去半个鞋底,却无声无息。
“咔哒。”脚尖踢到硬物。低头一看,一支三八式马步枪静静地躺在地上,枪身上凌乱的散落着树叶,枪管上挂着水珠。
他猛地扒拉开眼前的一簇榛柴棵子,呼吸顿时凝滞——一个身影蜷缩在这老松巨大的树根窝里。
是萧锋。浑身裹满黑泥,湿冷的破单衣紧贴身体,脸色惨白如纸,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左腿裤管绷得紧紧的,脚踝肿得油光发亮,跟大腿差不多粗细。
右腿更吓人,小腿上方深刻一道撕裂翻卷的伤口,灰白色的烂肉泡在黑泥水里,暗红的血水混着腐液,无声洇染身下大片枯松针。
“小锋。”戴鸿宾一声炸雷似的低吼,猛扑过去单膝砸在泥地里。
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闪电般探到萧锋鼻下——气若游丝。
戴鸿宾的手背轻轻地贴向他滚烫的额头——
“他娘的。作孽呀,都沤烂了。烧得烫人。”他脸急得通红,有些手忙脚乱,不假思索地抄起水壶就往萧锋嘴里灌水。
可萧锋的牙关咬得死紧,水一滴都没灌进去,全都顺着两颊流到耳丫子,流到脖颈子。
“快。找霜霞。再慢就收尸了。”
就在这时,那三只盘旋的山燕子厉鸣一声,竟俯冲而下,然后冲天而去,其中一只几乎跟戴鸿宾擦脸而过。
萧锋喉结滚动了一下,“呃……”的一声呻吟从唇间逸出。“老天爷……”所有人都惊呆了,这都是什么神鸟?
戴鸿斌急忙托起萧锋的头颈,目光扫过肿胀脚踝边的泥地——
粗大的树根分着叉匍伏在地表,树根环绕里,几株箭头草(紫花地丁)正倔强地挺着深紫的小花。
这是霜霞念叨过的救命仙草啊。
“山神开眼啊。”戴鸿宾欣喜若狂,“砍松枝。搭担架。做护腿。”
自己则像面对着珍宝,小心翼翼连根带泥拔起那丛紫花草,“霜霞的药引子,有了。”
担架匆匆搭起。当萧锋被小心抬离时,山燕子再度飞临,清鸣着钻入林海深处。
一束阳光穿透层层枝叶,如神光抚过萧锋惨白的脸。
戴鸿宾望了一眼那棵虬枝鳞茎的老松,心中低语:白山黑水的种,老天还不舍得收走。
“霜霞。霜霞——。”戴鸿宾撞开木屋门时,浑身是泥,额头滚汗,胸膛剧烈起伏。
灶上煨的药粥冒着噗噗热气,满屋药香。
霜霞从药柜前转身,拍打着沾着手上的草药细屑,顿住:“戴队长?咋这……”
“快。”戴鸿宾嗓子劈了,“带家伙进山。萧锋。景义哥家那崽子。要没气了。”
霜霞刚拿起的药刀“当啷”坠地。萧景义。前几天,那个硬得扎心的汉子死后,她更加牵挂刚满十七的少年萧锋。
“在哪?伤哪了?”她冲到墙边拽下背篓,十指翻飞。
止血三七、退热连翘、葛根黄芪……小陶罐粉膏通通扫入篓中。
“从山外过来。老松林找到的。高烧。脚腕子肿得跟灯笼似的。
腿肚子有枪伤,脸上身上让蚊子小咬叮的都苍起来了。”
戴鸿宾心急火燎,说话快得像爆豆,灌了口水,掏出那把已经蔫巴了的紫花地丁。
霜霞指尖抚过叶片,眼一亮:“好草。高烧烂疮吊命的宝贝。”
背篓往肩上一甩,说了个“走。”人已冲出门。
戴鸿宾赶紧跑到前面,扯下她的背篓挂在自己肩上。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子:“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几乎拖着她往密林跑去。
远远看见那棵那巨松时,“哗啦”一声,草窠里猛地窜出两只灰黄色野兔。
红眼惊恐圆睁,后爪在苔藓上打滑乱蹬几下,“嗖”地钻入对面密匝匝的狗奶子棵。
“呸。”戴鸿宾被突然蹦出来的兔子惊得差点绊倒,赶紧扶了扶背篓。
霜霞喘着粗气:“队长。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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