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松花江面时,萧锋踩着嘎吱作响的浮冰,潜入南岸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
萧锋踢开老松下的积雪,扒拉出干柴与富含油脂的松针。
接近树根的地方,露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洞,竟然是灰鼠子藏匿过冬食物的洞穴。
萧锋把小洞掏得干干净净,整出来一大捧松子和榛子。
橘红色的火苗子跳跃起来,烤松子和榛子的香气总算驱散了些死寂与冰冷。
他嚼着松仁,向山下望去。
冰封的松花江如银色巨蟒蜿蜒,江北竹帘街的房舍成了小洋火盒。
目光越过茫茫雪原投向更北——县城轮廓模糊,而天边那道青黛色山影,是北山。
戴鸿宾、许忠桓,还有霜霞就在那山里。
想起霜霞,萧锋的心里充满了暖意,浑身增添了力量。
未时已过,萧锋收拾停当,踏着东坡背风的硬雪壳向东行去。
此刻出发,正是为了在黄昏时分潜入大来岗,避人眼目。
他寻到一条被柴火爬犁压实的窄道,砍了根柞木棍拄着走,鞋底的“嘎吱”声混着不成调的哨音在林间飘荡。
陡然,身后传来沉重的轰鸣!
萧锋猛回头,心倏然提起——陡坡上一驾满载柴火的爬犁如同失控的狂牛,咆哮着直冲而下!
拖拽绳索早已松脱,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被带倒在地,疯狂地滑下来!
“闪开!”一声暴喝传来。
萧锋的身体如绷紧的弓矢弹向道旁!
随即,手中结实的柞木棍被他精准地捅进爬犁底部的雪壳与木架的缝隙!
“嘿——!”一声断喝!所有力气贯注于双臂下压!
“咔嚓!”
木棍应声而断!那骇人的冲势硬生生被截断几分!
巨大的爬犁歪斜着扎入道边深厚的雪墙,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终于惊险地卡在陡坡边缘!
“长生——!”一个壮实如黑塔的汉子目眦欲裂,狂奔而来,一把揪起被雪沫糊住的。
“爹!我没事!”长生拍打着身上的雪,惊魂未定地看了眼深渊般的陡坡,目光转向雪堆中的萧锋,嗓音发颤,“多……多亏了这位大哥!”
汉子李永奇几步抢到萧锋面前,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力道大得让萧锋一晃:
“小兄弟!我儿子这条命,是你从阎王殿口硬生生拽回来的啊!”虎目微红,后怕与感激不言自明。
“举手之劳。”萧锋活动着震得发麻的手腕,看向惊魂初定的长生。
这少年身形清瘦,眉眼聪慧,书卷气倒盖过了山野气。
“大叔,这坡太险,载这么重全凭人力勒着,长生兄弟年纪还小……”
“谁说不是!”李永奇一边拖拽起柴捆安置好,一边喘着粗气懊恼。
“这小兔崽子!下坡也不安生,非得背他那套《忠义水浒全传》里‘浪里白条水斗’的桥段!”
“入了神,绳子啥时候松脱了都不知道!还寻思书里那英雄咋施展水上漂呢!要不是你……”
他狠狠瞪了眼低头羞愧的儿子,“还不谢过恩人!”
长生臊得脸通红,对着萧锋便是深深一躬:“长生谢大哥救命之恩!我叫李长生,这是我爹李永奇。”
“客气了,我叫萧锋。”
萧锋忙扶起他,顺手捡起地上那本用黄麻纸仔细包裹、已旧得发黄卷边的书册,封面上“忠义水浒全传”几字依稀可辨。
“《水浒》?爱看这些?”
“嗯!”长生眼睛一亮,赶紧把书宝贝似地搂进怀里,话匣子一下打开。
“最爱这些江湖好汉!晁天王智取生辰纲那计谋,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那悲壮……在雪野里拼斗,合情合景!可爹总说……”
他无奈地看了眼父亲,“看这些闲书不顶饿,不如多跟他练练他那杆老洋炮实在。”
“嘿!小崽子!”李永奇叉腰,“俺拦你翻书了?俺是恼你下坡也背书!撵兔子也揣着!”
“昨个儿下套子,活脱脱的兔子踪摆眼皮底下你不瞅,倒盯着雪地发呆,嘀咕啥‘不知武二郎打虎时雪也这般厚不’?那肥兔子可不就溜了?”
“还有前儿打那只沙半鸡,铳子为啥擦着人家翎毛飞了?还不都怪你魂儿钻书里去了!”
“爹!那……那不是看那鸡毛色在雪里晃眼,一不留神……”长生小声争辩,耳根通红,“再说……后来我不是麻溜补了药子……”
萧锋忍不住笑了。三人利落地将散落柴禾重新捆扎结实,循着缓坡慢慢下山。
因这“书本之争”,气氛反而热络。
踏上江畔坚实的冻土,李永奇骤然喊停萧锋:“小兄弟,慢一步!”
他快步走到自家爬犁后,手脚麻利地解下几大串沉甸甸的猎物——
两只肥硕的灰兔,三只长尾鲜亮的野鸡,还有些零散的沙半鸡。
“走亲戚哪能空着手?山里没啥好东西,这点野味,权当俺们父子的心意!”
李永奇不由分说,将冻得硬邦邦的猎物往萧锋肩上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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