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线的路,每一步都踩在炼狱的边缘。
没有路,只有被暴风雪反复蹂躏的、无边无际的白色荒原。
王明瑞、郑淑娴和两名骑兵,如同四只渺小的蝼蚁,在凝固的白色流沙中绝望挣扎。
战马的蹄子深陷雪窝,每一次拔出都伴着沉闷粘腻的“噗噗”声,艰难无比。
马鼻孔喷出的浓重白气,瞬间凝结成厚厚的冰霜荆棘,挂在口鼻鬃毛上,“咔啦”作响。
王明瑞右肩的贯穿伤,在无休止的剧烈颠簸与刺穿骨髓的酷寒双重折磨下,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捅刺、搅动!
每一次马背起伏,都让他眼前金星乱冒,视野边缘阵阵发黑,喉头腥甜上涌。
冷汗渗出毛孔的刹那,立刻冻结成细密的冰针,死死黏在冰冷的皮肤上,带来诡异的刺痛。
他紧咬牙关,牙龈几乎渗血,铁钳般的右手死死扣住缰绳,在颠簸中强行维持平衡。
左手则从未离开鞍袋内侧那个厚棉包裹的硬物——承载着草原部落最后希望的铁盒!
那冰冷的触感,隔着皮革棉絮传来,像坠在心口的冰锚,是他维系理智的最后绳索。
“郑医生!盒子!”王明瑞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每一次询问都带着撕裂的痛楚。
郑淑娴的眼镜片糊满冰霜,视野混沌一片,只能勉强辨认王明瑞风雪中摇晃的背影。
她冻僵的手死死按住鞍袋外侧,声音因寒冷和恐惧剧烈颤抖:“还…还好!手麻了…但…铁皮…还是凉的!”然而,她的心却在急速下沉!
出发时塞满的隔热棉絮,在零下三四十度、冻结灵魂的极寒下,保温效果正飞速衰减!
鞍袋内侧的温度,从最初的刺骨酷寒,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尖锐,甚至带上了一丝…令人心胆俱裂的微温!
“狗日的…鬼天气!”一名骑兵啐出的唾沫瞬间冻成冰粒砸落。他胡须眉毛挂满霜花,嘴唇冻裂乌紫。
王明瑞无暇回应。全部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钢丝,死死维系着对抗肩伤剧痛和保护冰盒!
他用沙哑的嗓子,脚后跟狠狠撞击马腹:“驾!快!再快一点!”嘶吼在风雪咆哮中微弱如蚊蚋,却带着濒死的决绝!
暮色如墨泼洒,风雪愈发狂暴,白色幽灵狂舞天地。
人马的生理极限已被突破,四肢麻木僵硬,意识开始模糊。
再强撑,下一秒就可能连人带马栽倒,葬身雪坟!
前方一处背风矮坡下,终于出现一小块凹陷洼地,是绝境中唯一的喘息处!
“下马!歇…十分钟!快!”王明瑞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破风箱抽动。
他几乎是滚下马背,受伤的腿一软,“噗通”单膝跪入深雪!右肩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额头重重抵在冰冷雪地,大口喘息,雪粉呛入喉咙!
剧痛稍缓,对使命的恐惧压倒一切!他挣扎扑向郑淑娴马侧,冻僵颤抖的手指几番拉扯才解开鞍袋搭扣,“哗啦”一声将那厚棉包裹的铁盒抱出!
触手瞬间!王明瑞冻僵的心脏猛地沉入冰窟!棉絮外层竟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质地——不再是冻结皮肉的酷寒,而是带着一丝…弹性?甚至…微弱暖意?!那刺骨的冰寒感消失了!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
“郑医生!快!!”王明瑞的声音陡然尖锐惊惶!他粗暴地撕扯开外层湿冷的棉絮!
郑淑娴跌爬过来,冻成胡萝卜的手指颤抖着按上暴露的铁盒外壳!入手!不再是瞬间黏住皮肉的酷寒!而是一种带着凉意、却分明能感觉在…缓慢而坚定…升温的触感!
“冰…冰块化了!!”郑淑娴脸色瞬间惨白如雪!绝望的冰潮将她吞没,泪水涌出即冻成冰痕!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尖利刺破风雪:
“温度…温度在上升!这样下去…抗体…撑不到天亮就全毁了!!”
两名围拢的骑兵看着铁盒和郑淑娴绝望扭曲的脸,冰冷的绝望冻结了血液。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窒息严寒与死亡气息。
“还能顶多久?!”王明瑞的声音如砂石摩擦,嘶哑破裂,带着困兽般的凶戾。
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冰雪炼狱,最终落回怀中缓慢死亡的“希望”。
“最多…最多到后半夜!!”郑淑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温度再升…蛋白质就…全完了!”最后的字眼被风雪吞噬,却烙入每个人心底。
王明瑞没有再问。眼中爆发出非人的、焚烧自我的疯狂光芒!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猛地一把抓住自己冻成铁板、散发汗血腥味的破旧棉袄前襟!仅能发力的右手和牙齿并用!
“刺啦——!!!”
布帛撕裂的刺耳声响悍然压过风雪!零下几十度的酷寒,如亿万烧红钢针,狠狠刺入他骤然暴露的、布满伤疤的青紫胸膛!
皮肤瞬间绷紧收缩,失去血色,激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彻骨寒意电流般窜遍全身,他剧烈筛糠般颤抖!
王明瑞却仿佛失去痛觉!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带着癫狂的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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