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白炽灯被蒙了层浅黄的纸，暖光洒在凑拢的几张木桌上，把蛋糕上“老周生日快乐”的奶油字映得软乎乎的。小李把最后一双一次性筷子摆好，王姐刚拆完蛋糕盒的塑料绳，空气里飘着奶油的甜香，还混着点二锅头的辛辣——那是老周常喝的酒，今天同事凑钱买了两瓶，摆在桌角，标签都没撕。
老周坐在主位，深蓝色的工作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半截带着老茧的胳膊，断了的食指捏着个玻璃杯，里面的白酒晃着，在暖光里泛着琥珀色的光。他平时话少，今天被同事围着劝酒，脸上泛着红，话也多了些，从“补瓦当的手劲要稳”聊到“当年修角楼的趣事”，唯独没提半句过去的事。
“周师傅，您当年在故宫待这么久，肯定见过不少稀罕事吧？”小李端着酒杯凑过来，给老周满上酒，“比如景山下的土，是不是真有啥讲究？我听游客说，那土能镇东西。”
这话像按了个开关，老周举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淡了点。他盯着杯里的酒，沉默了几秒，突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工作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讲究？当年有人说那是封建糟粕，要把土挖了盖楼呢！”
林砚坐在旁边，刚叉了块蛋糕放进嘴里，听到“挖土”“盖楼”，动作顿住了。他想起之前捡到的“涅盘”工牌，还有黑影身上的现代胶水味，心里莫名一紧，放下叉子，认真听老周说话。
“三十年前，”老周的声音沉下来，带着点酒气，却比平时更有力，“有人想在景山下盖‘现代文物展览馆’，说‘老土疙瘩没用，不如盖个玻璃楼，又亮堂又实用’。还说‘镇物是骗傻子的，故宫要的是现代化，不是老古董’。”他拍了下桌子，声音大得把桌上的蛋糕盒都震了下，蜡烛的火苗晃了晃，差点灭了。
“谁啊这么大胆？敢动景山的土？”王姐皱着眉，递了张纸巾给老周，“您没拦着？”
“拦？怎么没拦！”老周接过纸巾，却没擦嘴角的酒，反而攥紧了纸巾，指节都发白了，“我跟他吵了三天三夜，他说我‘守着破传统不放，耽误发展’，我跟他说‘这土是明代夯的，下面是镇物的根，挖了土，镇物就塌了，故宫的龙脉就断了’！”他说着，突然站起来，手指着窗外景山的方向，虽然隔着夜色，却像能看到当年的场景，“他不听，带着工人就想挖，我抄起旁边的石夯就挡在土堆前，说‘要挖土，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林砚的心跟着揪了一下，他能想象出老周当年的样子——不像现在这么沉稳，或许更冲动，却带着一股子护着古建的狠劲。他想起老周平时看景山的眼神，总带着点复杂的情绪，现在才明白，那里面藏着当年的争执和守护。
“后来呢？”林砚忍不住问，声音比平时轻，怕打断老周的话。
老周坐下来，又喝了口酒，语气软了点，却带着点不甘：“后来文物局的人来了，把这事压下去了，楼没盖成，土也保住了。可他不服气，临走前跟我说‘老周，你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故宫换个样，这些老土老木头，都得给现代的让地方’。”他拿起酒瓶，想再倒酒，却发现酒瓶空了，烦躁地把瓶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那人是谁啊？您没说名字？”小李追问，眼里满是好奇。
老周闭了闭眼，摇了摇头，声音低了很多：“不提了，都过去了。”他睁开眼，看向林砚，眼神里带着点林砚看不懂的复杂，“小林，你记住，景山下的土，不是普通的土，是故宫的根，是镇物的命。以后要是有人打这土的主意，你千万别让，哪怕跟他拼命，也得护住这土。”
林砚重重点头，心里的疑云越来越浓——老周说的“他”，会不会就是“涅盘”的人？“涅盘”想把传统换成现代的，和当年那人的想法一模一样；而且老周说“他”不服气，说不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没放弃，现在的黑影、工牌，都是“他”的动作？
“周师傅，您说的那人，是不是跟‘涅盘’有关？”林砚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他知道老周平时不提这些，但今天老周喝多了，或许能多说点。
老周的身体僵了一下，原本泛红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锐利，不像醉了的样子。他盯着林砚，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涅盘’？”
林砚心里一紧，赶紧说：“之前在景山捡到个工牌，上面有‘涅盘’的logo，还看到个黑影，身上有现代胶水味，像是想动柱础。”他没敢说太多，怕老周觉得他多管闲事。
老周听完，没说话，只是拿起空酒瓶，在手里转着，转了好几圈，才低声说：“离‘涅盘’远点，他们的心思，比你想的深。”他没再提当年那人的名字，也没说和“涅盘”的关系，却默认了两者之间有关联。
“您跟‘涅盘’，是不是有旧怨？”林砚又问，声音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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