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铁臂山谷的喧嚣，在午夜之后，终于有了一丝短暂的平息。大部分工匠已经歇下，只有核心熔炉区，依旧灯火通明，巨大的水力风箱，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发出富有节奏的轰鸣。
黑蝮，如同一滴融入黑夜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沿着滑索的支架，滑降到了工坊区的屋顶。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落地时，脚下的瓦片，甚至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他像一只壁虎，紧贴着屋脊，冰冷的目光，透过天窗的缝隙，俯瞰着下方那片创造奇迹的工坊。
即使是以他那颗早已被鲜血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也不由得掀起了一丝波澜。
那不是他想象中铁匠们挥汗如雨、叮当作响的零散劳作。而是一条……流动的钢铁之河。在不同的区域，工匠们各司其职，有人将赤红的钢水，注入一个个一模一样的模具之中；有人操作着他看不懂的杠杆器械，将冷却后的甲片，冲压出完美的弧度；更远处，一排排已经成型的玄鳞甲，在火光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深光芒。
标准化、模块化……这些词，他不懂。但他看得懂，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效率！
他甚至看到了一个专门的区域，堆放着如小山般的曲辕犁成品，准备明日一早，便运往山下。
军工与民生，两台巨大的战争机器，在这里，同时高速运转。
黑蝮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意识到，田丰大人的判断，或许还是太过保守了。这个韩宇，所构筑的，根本不是一个寻常的军阀势力，而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怪物。
他收敛心神，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正在亲自检验一副玄鳞甲细节的老者。那老者须发皆白，神情专注而狂热，正是情报中描述的公输铁。
机会来了。
公输铁正走向一处相对僻静的淬火池，身边，只有两名学徒。黑蝮计算着距离与角度，从怀中，缓缓抽出了一支通体乌黑的吹箭。箭上，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就在他将吹箭凑到唇边，准备发出这致命一击的刹那。
“叮……”
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与石子碰撞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极其细碎，几乎被风箱的轰鸣声所淹没。但对于黑蝮这样的顶尖刺客而言，任何一个不属于环境背景音的杂音，都如同黑夜中的惊雷！
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想也不想，一个翻滚，便要隐入另一侧的阴影之中。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身影，仿佛是从阴影中分离出来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刚才潜伏的位置。那人，手持一杆银枪，枪尖，在月色下，冷得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阁下，深夜到访，是想欣赏我北疆的打铁工艺吗？”
赵云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动弹的压力。
黑蝮瞳孔骤缩！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此人是何时靠近的！他二话不说，手腕一抖，三枚淬毒的铁蒺藜，成品字形，射向赵云的面门、咽喉与心脏。同时，身形暴退，便要遁入黑暗。
赵云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三枚致命的暗器，只是手腕，随意地，挽了一个枪花。
“嗡——！”
银枪，仿佛化作了一道银色的旋风。
三枚铁蒺藜，被精准地，用枪杆，尽数磕飞，钉入了远处的梁柱之上。
而那道枪影，并未消散。它如影随形，在黑蝮后退的路线上，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枪尖，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黑蝮的右肩琵琶骨上。
“噗！”
一声轻响。
黑蝮只觉右肩一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那支吹箭，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他整个人，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力道，带着向后飞出，最终，被枪尖，死死地，钉在了一根粗大的立柱之上！
从他暴露，到被制服，整个过程，不过是兔起鹘落的一瞬间。下方的工匠，甚至没有察觉到屋顶之上，发生了一场生死对决。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黑蝮的声音，沙哑而干涩。他自信，自己的潜行，已至化境。
“你的鞋底，沾了谷外的赤色泥土。”赵云收枪，枪尖，依旧抵着黑蝮的咽喉，“而这工坊之内，为了防火，地面铺的，是青色的河沙。你在屋顶移动时，有几粒赤色泥土，掉了下来。”
黑蝮惨然一笑。他败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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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密室内，韩宇看着被绑在木架上，一言不发的黑蝮，脸上，没有丝毫意外。
“袁绍的人？”他开门见山。
黑蝮闭着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
“你不说，我也知道。”韩宇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田丰的计策，不错。上策，盗取‘神铁’之秘。中策，刺杀公输先生。下策，制造混乱。你，是来执行中策的吧？”
黑蝮的眼皮，猛地一跳。
韩宇笑了笑，将一杯茶，递到了他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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