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泼满了东厂内衙高耸的黑色檐角。梆子声沉闷地敲过二更,寒气顺着青石板的缝隙往上爬,钻入骨髓。
档案房的喧嚣早已散去,只剩下死寂和墨臭。油灯如豆,映着几张惨白流汗的脸。那本簇新的蓝皮《工效考成簿》像阎王的生死簿,摊在桌子正中央,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陆仁贾坐在条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三天了。自那日张阎送来“督公口谕”,档案房就成了疯人院。往日磨洋工的老油条们,此刻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粘在故纸堆上,除尘、分类、誊抄…效率高得吓人,也卷得吓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濒临崩溃的恐慌。
但他要的不是这个。
他需要更大的“功绩”,来稳固这脆弱的、建立在恐惧之上的权威,更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督公的“嘉许”是柄悬顶剑,用不好,会比诏狱死得更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幅被档头命名为“脉络”、此刻已被简单装裱悬挂起来的“乾坤脉络图”上。积水潭货仓区…瓦罐巷…那些被标记出的“阴煞”、“冲煞”点,像毒蛇的信子,在他脑子里嘶嘶作响。
甲字队扑过去,搜了个底朝天。明面上的私盐查获了几包,抓了几个小喽啰,但真正的大鱼,毛都没捞到一根。线索似乎断了。
真的断了吗?
陆仁贾闭上眼。前世看过的无数罪案剧、犯罪心理学文章、甚至玩过的策略游戏…各种碎片信息在极度疲惫和压力下疯狂碰撞。
不对。蛇被打草惊了,不会离开自己的巢穴太远,只会缩回更深的洞,或者…换个更隐蔽的方式出洞。
他猛地睁开眼,冲到那堆刚刚被同僚们“高效”整理出来的、关于城西北各街巷的更夫记录、零星报案卷宗前,双手如同拥有了自主意识,再次疯狂翻捡。
“陆…陆爷…”一个同僚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看不见油花的“夜宵”,声音发颤,“您…歇会儿?”
陆仁贾恍若未闻。他的眼睛像探照灯,扫过一行行枯燥的记录。
【四月初五,子时三刻,打更赵大,闻猫巷深处似有车轮碾过乱石声,疑为野狗拖食,未深究。】 【四月初七,丑时初,更夫钱二,报黑塔胡同口有陌生健妇倒夜香,步履沉健,不似常人。】 【四月十二,夜,瓦罐巷尾废弃土地庙,有火光一闪而逝,巡街营兵查看,未见异常。】
猫巷…黑塔胡同…土地庙…
这些地点,不在他的“脉络图”主线上,而是散落在周边,像几颗被随意抛洒的珠子!
一个疯狂的、基于概率和大胆假设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他们没走!他们只是换了路线!换了时间!用了更不起眼的遮掩!那些看似无关紧要、被所有人忽略的零星异常,就是他们新的蛛丝马迹!
他需要一张更大的网,撒在所有这些可能经过的、阴暗的“脉络”支线上!
“笔!纸!”陆仁贾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劈叉。
旁边的同僚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碗差点掉地上,连滚带爬地去找。
崭新的宣纸铺开。陆仁贾抓过笔,手腕依旧酸胀,但落笔却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他不再画那些玄乎的“煞气”,而是极其简洁地标注出那几个零星异常点,然后,根据街巷布局、夜间人流量、遮蔽物情况,开始推断最有可能的连接路径和下一个可能出现的地点!
这不是推演天机,这是犯罪地理侧写!是概率学!是他能把压箱底的现代知识榨出来的最后一点汁水!
“你!还有你!”陆仁贾头也不抬,手指点向刚才给他端碗和另一个缩在角落的番子,“立刻去架阁库,找京城全域舆图!要最新的!快!”
那两人愣了一下,对视一眼,不敢有丝毫迟疑,像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很快,一张巨大的、绘制精细的京城坊巷舆图被铺在了地上。
陆仁贾跪在图上,手指顺着自己推断出的“新脉络”快速移动,口中念念有词,眼神亮得骇人:“这里…猫巷连接后渠街,僻静,但有水沟不利重车…黑塔胡同通榆钱巷,路面平整但有一处拐角视野佳,容易被更夫发现…只能是这里…土地庙后墙塌了一半,紧邻废弃的染坊,染坊有侧门通驴市胡同,驴市胡同…”
他的手指猛地停在驴市胡同出口,那里标记着一处小小的石桥。
“…丑时之后,运水车会经过石桥去玉河…”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就是这里!他们若要运货出城或转移,必经此桥!时间必在运水车过后,寅时之前!只有这个窗口!”
整个档案房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着地上那幅被陆仁贾画满了各种箭头和圆圈、完全看不懂但感觉极其厉害的舆图,大气都不敢出。
“陆…陆爷,”一个胆大的颤声问,“咱们…报给档头?”
“报?”陆仁贾扯出一个冰冷的笑,“甲字队刚扑空,凭咱们这几张‘鬼画符’和推断,再去报?等着挨鞭子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我在东厂当卷王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我在东厂当卷王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