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王府的查封,到第七日才进到最深处。
前院、中堂、后宅、花园,三百亲从官筛了六遍,抄出的金银珠宝堆满皇城司三间库房。但臻多宝知道,这些不过是明面上的东西。庆王经营三十年,真正的秘密,定藏在最隐秘处。
他站在王府最北的藏书楼前。
楼高三层,飞檐积尘,匾额“漱石轩”三字已斑驳。按册籍,此楼藏书三千卷,多为经史子集,寻常文人雅士的收藏,无可疑处。
但臻多宝注意到一个细节:楼前青石板,磨损程度远超他处。
藏书楼非宴客之所,仆役送茶送水一月不过数次,何来这般磨损?除非——有人常深夜至此,且非一人。
“破门。”
铁锤撞开楼门,尘埃飞扬。楼内确如册载,满架书卷,井然有序。臻多宝却径直走向最里侧书架,手指划过书脊,停在一套《金石萃编》上。
书册崭新,封皮无尘——在这满楼旧籍中,太过显眼。
他抽出第一册,翻开封皮。
内页被掏空,藏着一把黄铜钥匙。匙身细长,齿纹复杂,绝非寻常锁具所用。
“搜。”臻多宝只说一字。
亲从官拆了整面书架。后面露出青砖墙,砖缝抹得平整,但其中一块砖的四角,有细微摩擦痕——常被推动的痕迹。
臻多宝插入钥匙,旋转。
“咔嗒。”
砖墙向内滑开三尺,露出向下的石阶。阴湿之气扑面而来,混着铁锈、霉腐,还有一丝……焦糊的肉味。
他持烛下行。
石阶二十七级,尽头是一间密室。烛火照亮空间的瞬间,臻多宝身后传来抽气声。
密室的四壁,挂的不是书画,而是“人皮拓片”。
七张完整的人背皮,被硝制后绷在木架上,每张皮上都拓着碑文。墨色深入皮理,字迹清晰可辨——是《车骑将军碑》,前朝名将裴度平定藩镇叛乱的纪功碑。真碑早在战乱中损毁,世间仅存拓本三件,皆藏大内。
可这里,有七件。
不,不是拓本。
臻多宝走近细看,胃部一阵翻搅。
那不是墨拓,是烙烫。烧红的铜模压在活人背上,烫出碑文字迹。皮肉焦糊后收缩,字迹扭曲变形,有些笔画处皮开肉绽,形成凹凸的瘢痕。硝制后,那些焦黑、粉红、暗褐的皮肉组织,成了碑文的“墨色”层次。
最骇人的是,每张人皮的肩胛骨位置,都刺着一行小字:
“泰和二年七月,背主奴赵四”
“泰和三年正月,泄密婢春兰”
“泰和四年五月,御赐石匠顾九针”
……
最后一张,时间是三日前:
“泰和六年十月廿八,王府长史周谨”
臻多宝记得周谨——三日前在诏狱,他熬过“砚台问心”后招供,被押回牢房时还活着。狱吏报:周谨当夜“突发心疾暴毙”。
原来不是心疾。
是被人活剥了背皮,做成了这第七张拓片。
周谨的皮最新,硝制未完,皮缘还渗着淡黄油脂。碑文烫得最深,几乎透皮,那些歌颂忠勇的句子烙在一个叛主者背上,形成最残忍的讽刺。
“提举……”身后副使声音发颤。
臻多宝抬手止住他,继续查看密室。
中央一张紫檀长案,案上散落着拓片工具:鬃刷、扑包、拓纸、烟墨。但一旁的小炉上,还架着数枚铜模——正是《车骑将军碑》的单字阳文模,模柄已被熏黑。
墙角堆着十余卷未装裱的拓片。臻多宝展开一卷,是寻常的碑拓,但纸质特殊,触手柔韧微透……他凑近烛火细看,纸上纤维间有细微血管纹路。
是人皮纸。
庆王不仅在人背上烙碑文,还将剥下的皮硝制成纸,再在上面拓印——这是双重侮辱:先用你的皮肉承载碑文,再剥下你的皮当纸,复制更多“赝品”。
“全部取下,装箱。”臻多宝声音冰冷,“验明每张皮上的死者身份,造册。”
“是。”
他走到密室最深处。那里有一尊青铜貔貅镇纸,重约三十斤,貔貅脚下踩着一枚铜钱。臻多宝试着转动铜钱——
“轧轧”声响起,地面石板滑开,露出第二层密室。
更浓的铁锈味涌上来。
这一层,是铸造作坊。
三座小型坩埚炉,炉膛尚有余温。沙箱、陶范、磨石、锉刀一应俱全。工作台上,散落着数十枚未完成的“虎符”。
臻多宝拿起一枚。
符身青铜,铸成伏虎形,虎身错金铭文:“车骑将军令”。他掂了掂,重量不对——太沉。抽出随身匕首,在符身不起眼处一刮。
青铜表层下,露出灰白色。
铅。
虎符是空心的,内灌铅液,以增重模仿实心铜符。寻常人验看,只掂重量、看铭文、对纹路,很难发现内里已被偷换。
但臻多宝知道,真正的虎符,验看时还有一关:敲击听音。
青铜与铅,击之声不同。
他拿起工作台上一把小锤,轻敲虎符。
“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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