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韩立军眼睛发酸,怀中的小诺不安地扭动着,发出小猫般的呜咽。他的军靴在地砖上敲出空洞的回响,每走一步,心脏就像被铁钳狠狠拧紧一分。
内科三病房,就是前面那间。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半开的门。
韩立军突然刹住脚步。他看见一只苍白如纸的手从门缝里垂下来,手腕上系着褪色的红绳——那是他们结婚时,他在集市上花两毛钱买的。三年过去,绳子已经磨得起了毛边,却从未被取下过。
雪梅...这个名字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病房里摆着六张床,最里面那张床边围满了仪器。韩立军恍惚看见一个瘦得脱形的女人躺在白色被单下,头发稀疏干枯,像秋收后遗留的麦秆。若不是那只手上的红绳,他几乎认不出这是自己新婚不久的妻子。
同志,您找谁?临床的大娘问道。
韩立军没回答。他僵在原地,突然希望这是一场噩梦。怀中的小诺却在这时哭了起来,清脆的哭声在病房里炸开。那只垂落的手猛地一颤。
小诺?病床上的人发出微弱如蚊呐的声音,我的...小诺?
韩立军双腿一软,几乎是跪着扑到床前。当看清妻子面容的刹那,他胃里翻起一阵绞痛——韩雪梅两颊凹陷,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嘴唇因缺氧泛着紫色。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曾经水灵灵的杏眼如今蒙着一层灰翳,像两口即将干涸的井。
雪梅...是我...韩立军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发现原本圆润的手腕现在骨节分明,像是皮肉被生生削去了一层。
韩雪梅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韩立军慌忙把女儿放在床边,扶住妻子瘦削的背脊,触手全是嶙峋的骨头。
你怎么...找到的...韩雪梅气若游丝,眼睛却死死盯着啼哭的婴儿,我不是...把她...
市场卖菜的维吾尔族夫妇收养了小诺。韩立军把女儿往妻子跟前送了送,你看,她右肩的胎记...
韩雪梅突然崩溃般大哭起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想摸孩子,却在即将触及时触电般缩回:不行...我身上脏...有病...
韩立军不由分说把女儿塞进妻子怀里。婴儿接触到母亲的瞬间,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她认得你。韩立军哽咽着说。
韩雪梅整个人僵住了。她低头看着女儿,泪水大颗大颗砸在襁褓上。小诺伸出粉嫩的小手,抓住了母亲的一缕头发。
对不起...对不起...韩雪梅反复念叨着,突然抬头看向丈夫,立军,我活不长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插进韩立军的心脏。他这才注意到床头挂着的病历卡:肝癌晚期,伴随严重贫血和肺部感染。
什么时候的事?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
韩雪梅虚弱地靠回枕头上,目光涣散:结婚前体检...我就知道了。她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医生说最多两年...我骗你说体检报告丢了...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韩立军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天,韩雪梅穿着红棉袄站在村口等他,说要跟他去新疆。他当时还笑她傻,说边疆苦寒,不是姑娘家待的地方。
为什么不告诉我?韩立军攥紧床单,指节发白。
告诉你...你还会娶我吗?韩雪梅轻轻拍着女儿,眼神温柔得让人心碎,我就想...给你留个孩子...
小诺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小脸恬静如天使。韩立军看着这一幕,突然明白妻子为何要遗弃孩子——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给女儿找个能活下去的人家。
市场那对夫妇...阿依古丽和马建军...他们对小诺很好。韩立军艰难地开口,阿依古丽解开棉袄...用体温把小诺暖过来的...
韩雪梅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颤抖着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里面是一件没做完的红色小棉袄,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病中勉强缝制的。
我本来想...亲手给她穿上...韩雪梅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立军,答应我...别让她知道妈妈是...扔下她的人...
韩立军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妻女,泪水浸湿了妻子的病号服。他感觉到韩雪梅的肋骨一根根硌在胸口,像即将折断的篱笆。
会好的...我们去乌鲁木齐大医院...他徒劳地承诺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韩雪梅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收养协议...我签好字了...那对夫妇...
韩立军猛地站起来,椅子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我不会把小诺给任何人!
你一个男人...怎么带婴儿...韩雪梅哀求地看着他,部队纪律那么严...求你了...让她有个完整的家...
病房门在这时被轻轻推开。阿依古丽拎着保温桶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李大强和马建军。维吾尔族女人看到病床上的韩雪梅,眼圈立刻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谁没当过几天神经病请大家收藏:(m.x33yq.org)谁没当过几天神经病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