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就这么着话越来越多,你宽慰宽慰我,我劝导劝导你。说着说着,天就彻底黑透了,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河水流淌的“哗哗”声和远处几声凄厉的狗吠。
到这会儿,俩人就没话了。
列位看官您得品品这个味儿。这孤男寡女的在一块儿,要是叨叨叨叨,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那不叫事儿,那叫闲扯。可要是说着说着,俩人突然间就都没话了,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头都跟着发烫……嘿,那这事儿,就有意思了。俩人心里头啊,都跟那猫爪子挠似的,对对方起了那么点心思。
李采臣把碗里的白水喝干,看着眼前这位虽穿着粗布衣裳、却难掩清秀面容的白七姑,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儿都有。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有人这么耐心地听他诉苦,头一回有人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给了他一身衣裳,一口热饭。
一股子热血直冲脑门,他那不怎么灵光的脑子里,蹦出了一个他自己都觉得“不要脸”的念头。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对着白七姑,脸憋得通红。
白七姑被他这架势吓了一跳,问道:“采臣,你这是怎么了?”
“七姑……我……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李采臣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舔着脸说道。
白七姑看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也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认真地看着他:“嘛事儿啊?你说。”
“那我……那我可就……不要脸了啊!”李采臣把心一横,眼一闭,似乎是想把那句最关键的话给喊出来。
可话到嘴边,那句“要不你嫁给我得了”,就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憋了半天,脸都成了猪肝色,换了种更“委婉”的方式,结结巴巴地说道:
“七……七姑,你看啊……我……我这烂命一条,也没个去处。您……您这一个人撑着条船,也挺不容易的。我……我寻思着,我要是能……能留下来帮您干点活儿,也算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可……可咱俩这孤男寡女的,总在一块儿……这……这说出去不好听,对您名声不好……”
白七姑听他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总算是明白了他那点笨拙的心思,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还是静静地看着他,想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还卖着什么药。
李采臣看她没说话,以为她在犹豫,心里更急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拼命地想找一个能让俩人“名正言顺”待在一起的法子。可他那榆木疙瘩脑袋里,哪儿有什么风花雪月啊!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也不管合不合适了,话赶话就秃噜了出来:“要不……要不这样!”
他脑子一抽,“噗通”一声就跪下了,仰着脸,满眼真诚地看着白七姑,嘴里蹦出一句连他自己都想抽自己嘴巴的昏话来:
“您收我当干儿子吧!”
“噗……”白七姑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李采臣,说道:“你快起来!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岁数,当我儿子?那我成什么了?”
李采臣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更红了,从地上爬起来,挠着头,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我不会说话……那……那我是你干爹也行啊!”
“你是我闺女!”白七姑被他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指着他骂道,“你快去吧,把衣裳给我留下,你走吧啊!”
“不是,七姑,我话到嘴边我说不出来啊!”李采臣急得满头大汗。
白七姑看着他那副窘样,也乐了,她算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个嘴笨心实诚的傻小子。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化作一丝无奈和温柔。
她看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男人,轻声说道:“行啦。咱都这样了,一个光棍,一个寡妇,谁也别嫌弃谁了。你要是不嫌弃我这儿穷,不嫌弃我是个寡妇,咱们……就搭伙过日子吧。”
这话是人家说出来的,李采臣整个人都愣住了,仿佛被一道雷劈在了天灵盖上。他愣愣地看着白七姑,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没反应过来。
“你……你说嘛?”
“我说,”白七姑的脸颊也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很坚定,“以后这船,咱俩一块儿划。这日子,咱俩一块儿过。咱们,就是两口子了。”
李采臣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他一个七尺的汉子,掏粪坑没哭,被人偷光了衣服没哭,投河自尽没哭,可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他用力地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乐意!我他娘的太乐意了!老天爷待我不薄啊!”
就这么着,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苦命人,因为一场荒唐的丢衣事件,就在这荒郊野地的河边,定下了一辈子的名分。
白七姑的家,就在河边不远,是两间用黄泥和茅草搭起来的小破屋。屋里虽然简陋,一张土炕,一张破桌,两个板凳,但却被白七姑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比起那“广聚兴鸡毛小店”,简直就是皇宫宝殿。
李采臣把他那几件破烂行李从鸡毛店搬了过来,就算是在这儿安了家。
自打有了这个家,李采臣整个人都变了样。他不再是那个混一天算一天的光棍汉了。每天天不亮,他就跟着白七姑一块儿出船,打鱼、撒网,摇橹、撑篙,什么力气活儿他都抢着干。晚上回来,白七姑在灶台忙活,他就在一旁烧火、挑水。吃完了饭,俩人就着一盏昏黄的豆油灯,缝补渔网,说说笑笑。
日子虽然清苦,可李采臣心里头,却跟灌了蜜似的甜。他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偷偷地看身边熟睡的白七姑。看着她那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脸,他心里头就会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子……后怕。他怕这好日子跟做梦似的,一睁眼就没了。他更怕,自己这烂命一条,会拖累了人家。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肩膀上,好像多了点沉甸甸的东西。那东西,叫“家”,也叫“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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