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打翻的浓墨,顺着天际线一点点往下淌,将林家宅院染得一片昏沉。西斜的日头躲在厚重的云层后,只漏出几缕惨淡的金辉,穿过偏院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碎影,像被撕碎的旧布。风卷着枯黄的槐叶,在院角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轻响,混着远处巡狩换班时甲胄碰撞的“哗啦”脆响,织成一张紧绷的网,罩得人胸口发闷。
林弃正蹲在柴堆旁假装劈柴,手里的铁斧悬在半空,刃口沾着的木屑都没动过——他的目光始终黏在碑林的方向,那里还亮着巡狩法器的淡蓝光,像两簇蹲在暗处的鬼火。天刑院的百夫长下午虽暂时撤了封碑的命令,却留下两名巡狩死守入口,长枪斜指地面,银甲在残阳下泛着刺目的光,连一只扑棱棱飞过的麻雀都被他们用枪尖挑开,嚣张得如同荒原上的饿狼。
“跟我来。”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影壁后传来,带着银甲特有的沉坠感,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水潭。林弃猛地回头,撞进林牧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兄长不知何时立在那里,银甲上还沾着未干的汗渍,肩章的青铜徽记被夕阳镀上一层冷光,比三年前离开时,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威严,连鬓角的发丝都绷得笔直。
没等林弃反应,林牧已经转身往偏院深处走,脚步放得极轻,踩在积了半尺厚的槐叶上,只发出“沙沙”的细响,比风拂过树叶的动静还要淡。林弃攥紧铁斧,指节泛白,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兄长下午帮他挡下百夫长时的坚定还在眼前,可那冰冷的眼神又让他莫名发怵。最终,他还是放下斧头,快步跟了上去,靴底碾过槐叶的声音,在寂静的偏院里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偏院最深处是间废弃的杂物房,门板腐朽得能看见里面的黑暗,边缘的木刺翘得像獠牙,墙角的蛛网沾着枯叶和灰尘,像挂了层破烂的帘子。林牧抬脚踹开虚掩的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旧木料的气息,呛得林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林牧侧身让他进去,自己则守在门口,脊背贴着门板,眼神警惕地扫过院外的动静,耳朵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连巡狩换班时的低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关上门。”林牧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吹散,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林弃依言合上门板,黑暗瞬间将两人包裹,只有门缝漏进的一缕残阳,在地上投下细细的光带,像一条发光的蛇。他刚要开口问“哥,你怎么没走”,就感觉有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掌心——是张薄如蝉翼的符纸,泛着淡淡的灰光,触手光滑得像丝绸,却比丝绸更韧,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这是匿气符。”林牧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沙,“天刑院的低阶神识探查穿不透它,能屏蔽你身上的衰亡气息和碑上残留的灵光,仅限凡人使用,你贴身藏好,别让任何人发现。”
林弃摩挲着符纸,指尖能感受到纹路的凹凸,和林牧埋下的感知符印纹路隐约同源,却又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感知符印是“监测”,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这匿气符是“隐藏”,像件能融进阴影的斗篷。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刚要道谢,就听见林牧继续说道:“碑里的力量非你我能控,那东西带着逆规纹路,天刑院的监测网比你想的密,算师大人连西漠的风沙都能推演,更别说这碑林的异动。若真出事,我是天刑官候补,按《逆规处置条例》,必须清理逆规者,到时候……我亦保不住你。”
最后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林弃身上,让他浑身发凉。他攥紧符纸,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疼得指尖发麻:“何为逆规?一块立了百年的石碑,从来没害过人,怎么就成了逆规之物?天刑院口口声声说‘维护秩序’,可这秩序,为什么容不下一块石头,容不下我这天生的‘五衰体’?难道生下来是废物,连活着都是错?”
黑暗中,林牧的呼吸明显顿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痛处。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林弃从未听过的疲惫,像扛了千斤重担走了千里路:“你不懂。天刑院的秩序不是一块石碑,是整个九垣大陆的根基。三年前我在西漠平乱,有个修士篡改了重力规则,把绿洲变成了流沙,埋了三个村落,三百多口人,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活下来;去年南荒有人偷练逆规术法,引来了秽气洪水,死了上千人。逆规的代价,是无数人的命,这不是你一句‘没害人’就能抹掉的。”
“可石碑只是亮了几道纹路!它没埋村落,没引洪水!”林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胸口的怒火像要喷出来,“天刑院凭什么凭一个‘可能’,就要毁掉它,就要抓我?这不是维护秩序,这是滥杀无辜!”
“亮纹路就是异动!异动就是逆规的前兆!”林牧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像一把冰冷的刀,划破了黑暗的平静,“天刑院的规矩里,‘防患于未然’比‘事后补救’更重要。当年影族就是因为藏了逆规拓片,不肯上交,全族被灭,连三岁的孩子都没放过。你想让林家步他们的后尘?想让族里的老人、孩子,都去无灵荒原挖矿,死在魔物嘴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无序仙途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无序仙途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