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像一块被揉皱的橘色绢帕,慢悠悠地铺展在无灵荒原的尽头,将天际线染得暖融融的。风裹着枯草的碎屑掠过黑林镇,吹得木栅栏上的枯藤“哗啦”作响,镇里的木屋渐渐浸在暮色里,屋顶的茅草泛着淡淡的金辉,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林弃拖着伤腿,一步一挪地蹭到镇边缘的破屋前。这屋子怕是废弃了小半年,木门歪歪斜斜地挂在朽坏的门框上,门板裂着一道半尺宽的缝,露出里面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屋顶破了个碗口大的洞,夕阳从洞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不规则的金斑,照亮了满地的碎木屑、干枯的蛛网,还有几枚被风雨泡得发胀的野果核——蛛网沾着枯叶和尘土,像挂了层破碎的纱,风一吹就轻轻晃荡。
他伸出冻得发僵的手推了推木门,“吱呀”一声脆响划破黄昏的寂静,惊得屋梁上的几只灰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过积灰的房梁,落下一阵“簌簌”的尘雨。林弃扶着门框,慢慢挪进屋里,后背重重地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腿上的伤口被扯动,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体内的衰亡感虽比在荒原时淡了些,却依旧像附骨之疽,顺着经脉缓慢蔓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滞涩,仿佛肺里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他顺着土墙滑坐在地上,将锈剑靠在身边,剑鞘上的红绳磨得只剩半截,在暮色里泛着暗哑的光。从怀里摸出那半块干粮时,指节都在发颤——这是今早从林家带出来的,被揣在怀里捂了大半天,却依旧硬得像块陈年石块。林弃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咯吱”一声,木屑般的渣子剌得喉咙生疼,他只能皱着眉小口小口地嚼着,借着唾液慢慢咽下去,每一口都像在吞碎玻璃。
吃完最后一点干粮,他摸出水囊喝了两口。水已经凉透了,带着皮囊的腥气,却让干渴得冒烟的喉咙舒服了不少。疲惫像涨潮的海水,瞬间漫过头顶,林弃闭上眼睛,靠在墙上昏昏欲睡。这一天的逃亡像一场噩梦:林家后院的仓皇奔逃、荒原上的魔物嘶吼、泼皮的拳打脚踢,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此刻终于能暂时松劲,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
就在意识快要沉入黑暗的瞬间,窗缝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有什么小东西在啃咬木头,细微却清晰。林弃的意识猛地弹回,手瞬间攥住锈剑的剑柄,指节泛白——荒原上的凶险教会他,任何细微的异动都可能藏着杀机。是天刑院的巡狩追来了?还是镇上的泼皮嗅到了“落魄修士”的味道,想来捞点好处?
他循着声响望去,只见破旧的窗棂上蒙着一层薄薄的蛛网,蛛网中央被顶开了一个小口,一只细细的手指正从缝里伸进来。那手指纤细瘦弱,指甲缝里沾着点泥土和草屑,指尖小心翼翼地往里探,碰了碰窗台上的碎木屑,又飞快地缩回去,像只受惊的小兽。
林弃屏住呼吸,眯着眼盯着那只手,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过了片刻,那只手又探了进来,这次胆子大了些,先是将一个小小的布包从窗缝里塞进来,布包蹭过蛛网,带起几缕细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紧接着,一张卷起来的树叶被递了进来,上面似乎画着什么,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露水。
做完这一切,那只手迅速缩了回去,窗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枯叶落在草地上,几乎听不见。林弃没有立刻去捡地上的东西,而是握紧锈剑,慢慢挪到窗边,借着最后一点夕阳的光,透过窗缝往外望。
暮色已经很浓了,窗外的空地上长着半人高的枯草,风一吹,草叶此起彼伏,像一片涌动的绿浪。在离窗户不远的墙根下,蹲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衣摆上打了两个补丁,颜色都不一样。她的头发用一根麻绳扎着,碎发贴在汗湿的额头上,脸上沾着些泥土,看身形像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正偷偷往窗里望,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见林弃看来,她吓得“呀”地低呼一声,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叫,立刻缩到墙后,只露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盯着他,手里还攥着一根没送进来的树枝,树枝上沾着片新鲜的柳叶。
林弃的心稍稍放下——这小姑娘的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恶意,倒像是怕生的野猫,悄悄送来食物,又怕被主人驱赶。他指了指地上的布包,用口型问:“给我的?”
墙后的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用力点了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她伸出手指了指布包,又指了指林弃的肚子,然后做了个“吃”的动作,把手指凑到嘴边,模仿咀嚼的样子,嘴里发出“啊啊”的声响,却吐不出完整的词语。
林弃明白了——她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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