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手中那块“玉露”在夕阳下折射出纯净的光华,如同凝固的琥珀包裹着金蕊。萧翊眼中的震惊久久未散。他指尖微凉地触碰到糖块光滑的表面,那纯粹的甘甜气息混合着桂花的淡雅幽香,确实与他所知的一切糖品都不同。
“依古法之理,自创其形……”萧翊喃喃自语,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叹,泼辣丫头,胆大心巧。
他摇开折扇,恢复了懒洋洋的姿态,眼神却郑重,“此物……确有些意思。清白与否,需时日验证。但看在这份孤勇和这‘玉露’的份上……”扇尖遥指温养虾酱的水缸,“虾酱若成,风味尚可,我便替你寻个由头,将这两样‘潭垌新巧’,一并带入州府,呈于丹枝贡副使案前品鉴。能否入京……看造化。”
这已是目前最好的承诺。小满心头微松,郑重行礼:“多谢萧公子!”
“路是你自己闯的。”萧翊深深看她一眼,带着石清离去。他需要评估这“玉露”的价值与它可能带来的、未知的风险。而他作为引荐人,必也会受牵连。罢了……
院墙外,老榕树的阴影浓得化不开。贝莎紧贴着粗糙的树干,指甲深深陷入树皮,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清晰地看到了那块在阳光下璀璨夺目的糖块!纯净、剔透、内嵌花朵……
但更刺伤她双眼的,是萧翊与小满那靠得极近的姿态!是萧翊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惊讶与欣赏!是沈小满面对京城贵公子时那份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倔强的神情!
一股灼热的、混杂着嫉妒与愤怒的毒火瞬间吞噬了贝莎的理智!郎岩哥哥…她的郎岩哥哥,黑石峒未来的峒主,那么英武不凡、如同山间最矫健的雄鹰,他的目光也曾这样专注地、带着欣赏甚至……温柔地落在沈小满这个汉家女身上!凭什么?!她贝莎才是长老们选定的、与郎岩哥哥最相配的俚家女儿!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是他的妻子!可自从沈小满出现,郎岩哥哥的心就像被山外的风勾走了!他寨中事务繁重,(老峒主在打压他与汉女的接触),已经很久没来潭垌乡了……可贝莎知道,他心里还装着这个汉女!
这块该死的糖块,还有那个京城来的小白脸……都只会让郎岩哥哥更忘不了她!甚至,让她攀上更高的枝头!不!绝不允许!郎岩哥哥只能是她的!
贝莎狂怒的心跳在冰冷的算计中渐渐平复。她是黑石峒长老的孙女,是未来的峒主夫人,她不能像山野泼妇一样冲出去撕打。她要让郎岩哥哥彻底厌弃沈小满!要让郎岩哥哥亲眼看看,这个看似清纯的汉家女,骨子里是如何的攀附权贵、与这些山外的男子不清不楚!还有她那些“新奇”玩意儿,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她要沈小满身败名裂,在郎岩哥哥心中变得污秽不堪!
她的目光如淬毒的冰针,再次扫过那块糖块,扫过墙角的水缸,最后死死钉在沈小满身上。一个阴毒的计划在妒火中淬炼成型。她需要耐心,需要一枚能搅浑潭水的棋子。比如,那个正探头探脑、一脸刻薄相出现在沈家院门外的妇人。
第二日……
谷雨启程的日子在离愁别绪中到来。晨光熹微,沈家小院灯火通明。谷雨换上浆洗干净的半旧细麻长衫,背起书袋。小满娘含着泪,一遍遍检查行李:衣物、缝在内袋的银钱、干粮、还有小满偷偷塞进去的一小包油纸裹好的“玉露”。
阿远驾着牛车送他们去良德县城。抵达东门时,学堂李先生和几位学子已等候。其中最扎眼的便是县尉家的小公子周元宝。他约莫十二三岁,一身崭新绸缎,头戴软脚幞头,腰悬精致香囊,脚蹬簇新皮靴,眉眼间满是养尊处优的骄矜。他正不耐烦地用马鞭敲着靴面,斜眼瞥见坐牛车来的谷雨,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谷雨,这位是周承恩周公子。”李先生平淡介绍。
“周公子。”谷雨依礼拱手。
周承恩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小满心中不喜,只用力握了握谷雨的手:“莫理旁人,专心赶路考试!我们在家等你!”谷雨重重点头,眼神坚定。
骡车启动。小满娘泪如雨下,追着车喊:“雨儿,路上当心啊!”谷雨探出头用力挥手:“娘!大姐!三姐!陈伯!放心!等我回来!”
直到车影消失,小满才搀扶住几乎虚脱的娘亲。
阿远沉默驾牛车跟在后面。陈伯佝偻着背,布满皱纹的脸上刻满无声担忧。大姐惊蛰抱着女女,目光追随着官道尽头,充满不舍与祈祷。归程沉闷,只余牛车吱呀。
牛车缓缓驶近潭垌乡沈家小院时,已是午后。远远地,小满便看见院门外站着一个熟悉到让她骨子里都泛起厌恶的身影——舅母胡氏!
胡氏身形富态,穿着半新不旧的细花布衫裙,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插着明晃晃的镀银簪子。
她正伸着脖子,贪婪地朝院子里张望,手里挎着个盖蓝布的小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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