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黑石峒依山而建的竹楼群亮起点点灯火。
在靠近寨子边缘、视野较为开阔的一处高坡上,矗立着一栋更为宽敞、结构也更显精良的二层竹楼。这便是郎岩的居所。此刻,他正独自伫立在二楼的回廊上,高大的身影融入渐深的夜色,深邃的目光越过层叠的竹海和起伏的山峦,投向遥远的潭垌乡方向。
这栋竹楼,是他亲手参与设计、并看着寨中匠人建起来的。竹材选用坚韧的老毛竹,梁柱的榫卯结构比寻常俚家竹楼更为复杂稳固,屋顶覆盖的也不是普通茅草,而是防火隔热的厚实棕榈叶。
站在这里,视野极佳,能俯瞰寨中大部分区域,也能遥望通往山外汉地的方向。每当心烦意乱或思念如潮时,他便会来到这里,对着小满家的方向久久凝望。
看着眼前这栋熟悉的竹楼轮廓,郎岩的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了被小满母女两相救的情景。想想小满家那栋房子,还是他个小满二人亲自设计的图纸。四个个俚人汉子,加上小满一家人,硬是一锤一凿、一篾一绳,建起了那座让小满一家得以栖身的房子。他还记得小满眼神亮晶晶地给他们递水擦汗,记得她娘感激又不安的眼神,记得谷雨殷勤的围着他们打转……
“岩少。”低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是巴隆。这位如同郎岩手足的护卫悄然出现,看着少主凝望远方的背影,心中了然。
岩少又在想潭垌乡,想那个沈家小娘子了。他自然也记得那热火朝天建房子的场景,记得小满递过来的那碗清凉的薄荷水。
郎岩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贝莎……还在潭垌?”
“是。”巴隆回答干脆,“暗哨回报,她这几日都在潭垌乡附近,行踪很隐蔽。似乎……对沈家小娘子新捣鼓出来的东西格外上心。”巴隆隐去了贝莎窥探和接触胡氏的细节,但意思明确。
郎岩的眉头紧紧锁住,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刻。贝莎,这个长老们强塞给他、代表着寨中保守排外势力的“未婚妻”,心思缜密,手段阴狠。她潜伏在潭垌乡,目标直指小满!而那个倔强又专注的丫头,此刻恐怕正沉浸在她和姐姐研究出的新奇糖块里,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如何卖个好价钱,全然不知危险已如影随形!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攫住了他。黑石峒内暗流汹涌。阿爸为了压制四弟日益膨胀的野心,同时迫于掌控祭祀与部分兵权的长老集团压力,正极力促成他与贝莎的联姻。他身处漩涡中心,如同走钢丝,每一步都需权衡算计,心力交瘁。去看小满?带她走?阿爸的震怒、长老的阻挠、四弟的借机发难……重重阻碍,如同无形的牢笼。
峒外,俚汉关系也如紧绷的弦。前段时日的水疫和丹枝园风波,让汉人里正和州府官员不得不暂时低头,有求于掌控山林水道和丹枝资源的父亲。作为交换,汉人终于承诺,在良德河上游最险要的处,帮助俚人修建一座坚固的石桥!
这座桥,意义非凡!它将结束千百年来靠竹筏藤索渡河的凶险历史,连通两岸俚寨与汉村,便利通商,减少摩擦。父亲视其为稳定俚汉关系、巩固自身威望的关键政绩。那位京城来的丹枝贡使者萧文远大人,也正在积极奔走,联络州府筹措建桥巨款,协调汉人工匠。建桥,成了郎岩眼下必须全力协助父亲推动的头等大事。他需要平衡寨中不同声音,协调与汉官的关系,确保工程顺利。这牵扯了他巨大的精力。
内忧外患,千钧重担。他就像被无数藤蔓缠绕的猛虎,空有力量却难以施展。对小满的思念和担忧,只能深埋心底。
“巴隆。”郎岩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加派得力人手,盯紧潭垌乡。特别是沈家小院周围。贝莎、那个京城来的萧翊、还有……任何可能对小满和她那些东西起意的人,一举一动,务必及时报我。”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切与无奈,“护好她。别让她………察觉。” 他只想守护她那份专注于创造时的纯粹快乐和希望,不愿让她沾染半分俚寨的阴霾与血腥。
巴隆肃然抱拳,声音铿锵:“岩少放心!阿木和石坎已在潭垌外围。我亲自盯着寨子里的动静,贝莎小姐若有异动,绝逃不过我的眼睛!” 他深知此事关乎少主的软肋,更关乎一个无辜汉家女的安危。贝莎的手段,不得不妨。
郎岩最后深深望了一眼潭垌乡的方向,仿佛要将那无尽的牵挂与忧虑都融入这沉沉夜色。他转身,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山岳般的压力,走进了竹楼内室摇曳的灯火阴影里。
……
潭垌乡沈家小院,灶间的油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小满和惊蛰围在小桌旁,脸上是连日来难得的明媚笑容。桌上几块小巧的琥珀色糖块,在灯下晶莹剔透,宛如凝固的晨曦。中心包裹的桂花或陈皮丝清晰可见,如同将自然的灵韵封印其中。
“大姐!成了!你看这块,真的一点瑕疵都没有了!”小满小心翼翼地捏起一块桂花糖,对着灯光,光线穿过糖体,在地面投下清晰的花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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