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三十三年,冬。
冷宫的雪,似是要把这世间所有的肮脏都掩埋。沈惊鸿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破旧的宫装早已被血污与冰雪浸透,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从骨髓里往外钻。
殿门外,明黄与绯红的身影交叠,那是她曾经倾心辅佐的七皇子萧彻,如今的大胤新帝,正拥着她的庶妹沈柔薇,笑看她的末路。
“姐姐,这‘牵机引’可是妹妹特意为你求来的,陛下说,念在你我姐妹一场,给你个体面。”沈柔薇的声音娇柔婉转,却字字如刀,剜着沈惊鸿的心,“你看,这凤冠霞帔,还是你当年亲手为我挑选的呢……可惜,你没福气戴了。”
萧彻一身明黄常服,玉带环腰,面容俊朗却眼神冷冽,他挥了挥手,两名太监端着黑漆托盘上前,琥珀色的毒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沈惊鸿,你镇国公府通敌叛国,满门抄斩,朕留你到今日,已是仁至义尽。”萧彻的声音毫无温度,“饮下这杯,也算全了你我君臣一场。”
通敌叛国……
沈惊鸿猛地撑起身子,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床沿,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她看着眼前这对璧人,前世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错信沈柔薇的姐妹情深,错付萧彻的虚情假意,将镇国公府的兵权与势力倾囊相授,最终换来的却是父亲沈战战死沙场却被污蔑通敌,母亲被逼自缢,族人血流成河,而她自己,被打入冷宫,苟延残喘至今!
“通敌叛国?”沈惊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败的风箱,却带着滔天的恨意,“萧彻!沈柔薇!我沈惊鸿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们!我父亲一生忠君报国,我镇国公府世代忠良,岂容你们这般污蔑!”
沈柔薇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狰狞:“姐姐,到了这时候还嘴硬?你以为你那死鬼母亲留下的兵符,还能护得住你?早就被妹妹拿到手了!”
萧彻不耐烦地皱眉:“聒噪!灌下去!”
太监粗鲁地捏住沈惊鸿的下颌,毒酒被强行灌入喉中。灼烧感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剧痛瞬间吞噬了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对狗男女,用尽毕生的力气嘶吼:“我沈惊鸿……若有来生……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仿佛看到父亲血染征袍的背影,看到母亲泣血的双眼,看到族人被押赴刑场时的绝望……
恨!好恨!
若有来生,她定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血的代价!定要让这动荡江山,在她手中涅盘!
……
“小姐!小姐您醒醒啊!”
焦急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伴随着轻柔的摇晃。
沈惊鸿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属于她闺房的安神香气,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
这不是冷宫,也不是地狱。
她怔怔地看着床顶绣着的鸳鸯戏水图,那是母亲还在世时,亲手为她绣的。
“小姐,您终于醒了!您都昏迷一天了,可把奴婢吓坏了!”贴身丫鬟揽月见她醒来,喜极而泣,“大夫说您是忧思过度,又受了风寒,才会如此。”
忧思过度?受了风寒?
沈惊鸿猛地坐起身,抓住揽月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揽月,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当今陛下是谁?”
揽月被问得一愣,小心翼翼地回答:“小姐,您睡糊涂了?现在是大胤二十七年,当今陛下自然是……”
大胤二十七年!
沈惊鸿的心脏狠狠一缩。
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五岁这年!
“小姐,今儿是腊月十二了。夫人……夫人仙逝已七天了。”揽月一边小心翼翼地扶她靠坐在引枕上,一边抹着眼泪,“您要节哀,保重身子啊,夫人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您如此伤心的……”
母亲去世七天……
沈惊鸿心脏猛地一缩,前世的记忆纷至沓来。是了,就是这个时候。前世她因母亲猝然离世,悲痛欲绝,大病一场,缠绵病榻许久。也正是在她病中,那位看似温婉柔顺的庶母柳如芸和庶妹沈柔薇,以照顾她、分担府务为名,频繁出入她的院落,一步步笼络人心,蚕食她这嫡女在府中的权威,更是在父亲沈战面前扮演慈母孝女,奠定了她们日后兴风作浪的基础。
而母亲的死……前世她被萧彻的虚情假意和沈柔薇的姐妹情深所蒙蔽,从未深究过母亲看似“积劳成疾”的病因。直到临死前,才从沈柔薇得意而恶毒的炫耀中隐约得知,母亲的死,似乎并非那么简单,隐约与宫廷秘药牵扯……
重活一世!苍天有眼!
萧彻!沈柔薇!柳如芸!还有所有参与构陷我镇国公府的魑魅魍魉!你们等着!这一世,我沈惊鸿定要你们血债血偿,永堕无间!
她眼底翻涌着刻骨的恨意与冰封的杀机,但很快,这些剧烈的情绪便被她强行压了下去,沉淀为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多年的幽冥阁之主生涯,早已教会了她如何隐藏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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