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拉开的时候,走廊里那串脚步声正好停在门外。
钱富贵站在最前面,手指头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悬在半空。
他身后,老赵、老王、马大姐,还有七八个老兄弟,黑压压挤了半条走廊。
所有人都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有些还沾着机油或面粉的痕迹——他们是直接从车间、仓库、生产线上下来的。
空气凝固了几秒。
钱富贵的喉结动了动,那张平时总是堆着笑的脸此刻绷得很紧,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他身后的老兄弟们,有人下意识地避开陈望的目光,有人却直直地迎上去,眼睛里烧着东西。
陈望站在门里,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就那么站着,目光从钱富贵脸上扫过,挨个扫过每一张熟悉的脸。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晨光,灰尘在光柱里缓缓旋转。
“都来了。”陈望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落得很实,“进来吧,站着说话腰疼。”
他侧身让开通道。
老员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
最后还是钱富贵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办公室。
其他人像得到信号似的,鱼贯而入。
十来个人把本来就不大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有些人只能贴着墙站。
陈望走到办公桌后面,没坐。
他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扫过众人。
“谁先说?”
没人吭声。窗外的上班铃声还在回响,远处车间传来机器启动的轰鸣。
那些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闷闷的,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都不说?”陈望笑了笑,那笑容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情绪,“那我说。老钱,运输队上个月空驶率是多少?”
钱富贵一愣,下意识看向老赵。
老赵脸色变了变,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百分之二十八。”陈望替他说了,“也就是说,咱们三辆车里,就有一辆是空着跑来回的。
老赵,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油钱白烧,轮胎白磨,司机的时间白白耗在路上。”
老赵的脸涨红了:“陈总,有些路线它就是这样,去的时候拉满货,回来就得空车……”
“那为什么不能回程也拉货?”陈望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比如从哈尔滨往牡丹江送饮料,回来的时候能不能从牡丹江拉木材?或者拉粮食?
咱们现在的运输网络已经铺开了,信息呢?信息有没有跟上?”
办公室里更安静了。
有人开始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陈望转向老王:“采购部。上个月咱们从龙江面粉厂进的原料,价格比市场均价高了百分之五。为什么?”
老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因为龙江厂的副厂长是你老战友,对吗?”
陈望替他说完,“老王,我理解。人情社会,咱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但咱们现在一年用多少面粉?三百吨?五百吨?百分之五的差价,一年就是几万块。
这几万块,够给咱们全厂工人多发一个月奖金。”
老王的脸也红了,这次是羞愧的红。
陈望直起身,走到窗边。他背对着众人,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有些飘忽:
“我不是在怪你们。这些事,我早该想到,早该管。但我没有。
因为我总觉得,咱们这些人是一起从泥坑里爬出来的,有些规矩……可以不那么死。”
他转过身,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整个人镶了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但现在不一样了。咱们厂子现在两千号人,产品卖到七个省,还要出口苏联。
沈墨说得对——再这么粗放管理,不用等对手来打,咱们自己就得从里头烂掉。”
马大姐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颤:“陈总,我们不是反对管理。我们就是……就是觉得憋屈。那个质检手册,三百多条,每条都要打钩。
可我干了十五年,看一眼闻一下摸一把,就知道原料行不行。非要按册子来,这不是……”
“这不是不信任你,马大姐。”
陈望走回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册子——正是那份质检手册,“这上面的每一条,都是周师傅带着技术组,一样一样试出来的。
为什么发酵温度要控制在三十八度正负零点五?因为超过这个范围,菌群活性会变,出来的风味就不一样。”
他把册子轻轻放在桌上:
“咱们现在做的是‘北极光’,是要跟可口可乐摆在一个货架上的东西。
今天你看一眼能看出来,明年产量翻三倍呢?后年新来的质检员呢?他们也能一眼看出来吗?”
马大姐不说话了。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工作服的下摆。陈望的话让她无法反驳。
办公室又陷入了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不一样——不再是那种憋着气的沉默,而是一种正在消化什么东西的沉默。
钱富贵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重生知青,我在东北卖飞机请大家收藏:(m.x33yq.org)重生知青,我在东北卖飞机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