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源驳运码头办公室那不欢而散的会面,如同在陈嘉树与白秀珠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线。
表面的客套或许还能维持,但底牌已相互窥见了一角,接下来的便是真刀真枪的算计与防御。
陈嘉树并未将白秀珠的威胁仅仅视为恫吓,在这乱世,尤其是权力与资本交织的泥潭中,任何看似荒谬的威胁都可能因为一纸公文或一次密谋而成为现实。
他加大了通过《沪上商情快讯》及其背后信息网络对交通部、相关洋行以及白秀珠动向的监控力度,同时,也开始着手为可能到来的“整顿”准备反制手段。
不过,他更大的精力,还是投注在寻找下一个实业突破口上。
金融市场的投机如同烈酒,能快速积累资本,却也容易上头伤身。
唯有扎实的、能创造实际价值且具备战略纵深的实业,才是他在这动荡时局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这日,他正在审阅周世昌搜集来的几份关于上海周边小型工厂的调查报告,目光最终停留在了一份关于“永利碱厂”的资料上。
这家由范旭东创建的碱厂,是目前中国乃至亚洲第一家采用苏尔维法(氨碱法)生产纯碱的企业,技术意义重大,但自投产以来,一直面临技术瓶颈、资金短缺以及英国卜内门公司(ICI)倾销打压的困境,举步维艰。
陈嘉树的记忆库迅速调取了关于永利碱厂和“侯氏制碱法”的关键信息。
纯碱是玻璃、肥皂、纺织、造纸等众多工业的基础原料,被誉为“工业之母”,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若能突破技术壁垒,打破外资垄断,其价值和影响力将远超一般的轻工业。
“范旭东……侯德榜……”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
这是一对理想主义与技术天才的结合,他们缺的不是雄心和技术潜力,而是持续的资金支持和抵御外部压力的能力。
“世昌,”陈嘉树放下资料,“安排一下,我要去天津一趟,拜访永利碱厂。”
周世昌有些意外:“陈先生,碱厂投入大,见效慢,而且技术门槛高,永利目前困境重重,此时介入,风险是否过高?”
“风险高,回报也更高。”陈嘉树语气平静,“工业之母,岂是儿戏?洋人能卡我们脖子的地方,就是我们最该投入的地方,你去准备,行程保密。”
“是。”周世昌不再多问,立刻应下。
就在陈嘉树筹划北上之际,一封来自嘉兴的信件送到了他的案头,是张婉卿的笔迹。
信中,她先是感谢他寄送的阿胶、莲子和胃药,感激之情溢于纸面。
随后,她提及因家中有些事务,不日将来上海小住一段时日,并附上了暂住的地址——位于法租界边缘的一处安静公寓,是她一位嫁到上海的堂姐空置的住所。
陈嘉树放下信笺,张婉卿的到来,像是一阵意料之外的暖风。
他提笔回了一封简短的信,表达了欢迎之意,并附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言明若需帮助,可随时联系。
处理完信件,他将注意力转回永利碱厂的事情上,开始更深入地研究其技术细节和财务状况,并让周世昌通过渠道了解范旭东和侯德榜的近况及为人。
几天后,陈嘉树正准备动身北上的前一天晚上,公寓的电话罕见地响了起来。
他拿起听筒,里面传来张婉卿清晰而略带歉意的声音:“嘉树兄,冒昧打扰。我已到上海安顿下来,一切顺利。只是……堂姐这公寓的电话线路似乎有些老旧,声音时断时续,若后续联系不畅,还望勿怪。”
“无妨,婉卿小姐安顿好便好。”陈嘉树回道,“上海鱼龙混杂,出门多加小心。”
“多谢嘉树兄挂怀。”张婉卿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听闻嘉树兄于实业多有建树,若有闲暇,不知可否带我参观一二?也好让我这困守书斋之人,长长见识。”
陈嘉树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婉卿小姐有兴趣,自是欢迎,我明日需离沪数日,待我返回后,再做安排如何?”
“自然以嘉树兄的正事为重。”张婉卿语气欣然,“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通话结束,听筒里传来忙音,陈嘉树放下电话,手指在光滑的木质外壳上轻轻摩挲,与张婉卿的交往,如同品一杯清茗,舒缓而余韵绵长。
次日,陈嘉树低调地带着周世昌和两名精干的护卫,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天津,永利碱厂。
陈嘉树在范旭东的陪同下,参观了厂区。
厂房显得有些简陋,机器轰鸣声中,工人们穿着沾满污渍的工装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氨味和碱粉。
范旭东,一个戴着眼镜、面容清瘦却目光坚定的知识分子,向陈嘉树介绍着生产的各个环节,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也充满了对事业的执着。
“陈先生请看,这里就是我们的转化塔,目前纯碱的转化率和纯度始终无法稳定达到设计要求,消耗也居高不下……”范旭东指着巨大的设备,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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