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复杂系统与前沿交叉科学中心”坐落在城市新区一片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群中。银灰色的流线型大楼,内部是挑高的中庭、随处可见的绿植墙和开放式协作空间,与传统大学里堆满书籍和仪器的实验室、办公室截然不同。空气中弥漫着新装修材料的气味,以及一种介于顶级科技公司与研究机构之间的、高效而略显疏离的氛围。
苏诺和瑞丞的入职,在中心内部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一位是已在国际星系天文领域崭露头角、参与过未来空间任务规划的“明星”研究员;另一位是来自CERN、从事最抽象理论物理探索的年轻学者。他们的组合,本身就象征着中心所追求的“前沿”与“交叉”。欢迎会上,中心主任热情洋溢地介绍他们,将他们的到来誉为“中心发展的重要里程碑”,期待他们能“打破学科壁垒,催生颠覆性创新”。
最初的适应期,充满了新鲜感与轻微的不适。苏诺获得了一间宽敞的独立办公室,配备了顶级的工作站和显示墙,手下很快分配了两名由中心招聘的博士后和一名工程师。她的任务是“探索天体物理复杂系统建模方法论在更广泛复杂系统(如气候、生态、社会网络)中的应用潜力”。这范围之广,令她一时有些无从下手。她习惯了对准一个具体的天体物理问题,用数据、模型和物理直觉去“啃”。而现在,她需要从方法论的高度进行抽象,并寻找与其他领域专家对话的“通用语言”。
瑞丞的职位描述更加开放:“探索基础物理理论(如量子引力、复杂系统理论)对理解现实世界复杂性的可能启示”。他拥有与苏诺相邻的办公室和类似的研究支持,但没有明确的团队,更像一个独立的“思想者”。他很快发现,中心里除了少数几位有物理学背景的同事,大部分研究员来自计算机科学、数据科学、工程学、经济学甚至生命科学。他们交谈时使用的术语、关心的评价标准(如算法效率、模型可解释性、商业应用潜力)、乃至思考问题的节奏,都与他熟悉的学术圈大相径庭。
第一个月,他们参加了无数场跨部门的介绍会、 brainstorming(头脑风暴)会议。苏诺努力向气候组的同事解释她的“模块化框架”如何可能帮助拆分和耦合地球系统中不同圈层的相互作用;瑞丞则试图向人工智能组的专家说明,弦论中的全息对偶原理或许能为某些机器学习中的表示学习问题提供新的视角。回应常常是礼貌而困惑的微笑,或一针见血地追问:“这能解决我们手头哪个具体项目的问题?预期产出是什么?时间节点?”
一次内部研讨会上,当苏诺再次试图用星系反馈的物理图像类比城市热岛效应的形成时,一位来自智慧城市项目组、以务实高效着称的资深工程师打断了她:“苏研究员,您的比喻很生动。但我们更需要的是一个可量化、可集成到我们现有城市模拟平台中的子模型,最好能有公开数据集验证,并且代码效率不能低于某个阈值。您能提供这样的‘模块’吗?多久?”
苏诺哑口无言。在她的领域,一个物理模型的成熟和验证,往往以年计,且依赖于特定且昂贵的观测数据。她意识到,这里的工作逻辑是“问题驱动”和“解决方案导向”的,对“纯粹出于好奇的探索”容忍度极低,除非你能迅速证明这种探索能带来实际的技术优势或商业价值。
瑞丞的处境更微妙。他试图组织一个关于“量子时空与复杂网络拓扑”的读书会,响应者寥寥。一位好心的数据科学家私下告诉他:“瑞丞,大家都很忙,手里有KPI(关键绩效指标)。你讨论的这些……很美,但离我们能用的东西太远了。也许你可以尝试和‘量子计算硬件组’聊聊,他们可能对纠错码的拓扑性质感兴趣?”
晚上回到研究院为他们提供的、位于园区附近的高级人才公寓,两人常常相顾无言,疲惫中夹杂着隐隐的挫败感。公寓宽敞明亮,设施齐全,与他们之前各自租住的狭小空间相比堪称奢华。但这份“安定”似乎是用某种学术上的“失重”换来的。
“感觉像被连根拔起,扔进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生态系统。”瑞丞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以前在CERN,再难的问题,至少知道游戏规则,知道同行在哪,知道什么是‘好工作’。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成功’。”
苏诺坐在他旁边,揉着太阳穴:“我也是。今天又被催要一个‘可交付成果’的明确路线图。可我连从哪个具体问题切入都还没想清楚。以前在陈老师组里,或者跟ESA合作,目标很清晰:理解某个天文现象,或者为某个仪器定义科学需求。现在……‘探索方法论潜力’?太虚了。”
他们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局外人”心态。尽管中心提供了优渥的待遇和表面上的尊重,但他们尚未找到自己在这个新系统里的生态位,也尚未建立起能产生深度共鸣的同事关系。那种在传统学术圈里,因共同面对自然奥秘而产生的、超越功利的智识共同体感,在这里似乎被一种更务实、更项目化的协作关系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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