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婶发现鸡蛋的事，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池塘，在我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恐惧依然如影随形，但奶奶那句“这是老天爷给你的礼物”，像黑暗中微弱的光，让我生出一点点勇气。
我决定再去河边。这次不是逃避，而是想要面对。
清晨的河水带着刺骨的凉意，我蹲在惯用的青石板上，把要洗的衣物一件件浸湿。墨痕跟在我身后，却在离我五六步远的地方停住了，犹豫着不敢上前。
「她今天心情好像好一点了。」它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探过来，「我可以过去吗？还是再等等？」
我的心微微一颤。这些天来，我第一次没有立刻屏蔽这个声音，而是任由它在心底回荡。那念头里带着试探，带着期待，更像一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我继续搓洗衣物，粗布在石板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
墨痕等待了一会儿，见我没有排斥的迹象，便慢慢往前挪了两步。
「水好凉啊。」它看着泛波的河面，思绪飘了过来，「不过比结冰的时候好多了。记得冬天的时候，我想喝水，舌头差点粘在冰面上。」
这带着几分委屈的回忆，让我差点笑出来。我急忙抿住嘴，装作专心洗衣的样子。
它又靠近了一点，现在离我只有三步远了。
「她洗衣服的样子真好看。」它的意念变得轻快，「手指细细白白的，动作轻轻的。不像隔壁的大黄，它主人洗衣服时总是砰砰乱砸，水花溅得老高。」
这个对比让我动作慢了下来。原来在墨痕眼里，连洗衣服这样平常的事，都有这样的分别。
我终于洗完了最后一件衣服，把湿漉漉的衣物放进木盆里。站起身时，因为蹲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
「小心！」墨痕的意念急切地传来，它下意识就要冲过来扶我。
“没事。”我轻声说，既是对它说，也是对自己说。
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因为“听到”它的想法而惊慌失措。那声关切的提醒如此自然，就像奶奶看见我踉跄时伸出的手。
我端起木盆，准备回家。墨痕跟在我身侧，这次只隔了两步远。
「她跟我说话了！」它的意念雀跃得像要蹦起来，「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她真的跟我说话了！」
这份纯粹的喜悦如此强烈，像阳光突然穿透乌云，照进我阴霾的心底。我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它。
墨痕也停下来，仰头望着我。那双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期待和一点点不安。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我不是不理你。”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心底那道坚硬的壁垒轰然倒塌。
「你听到了！」墨痕的尾巴疯狂地摇摆起来，整个身子都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你终于听到了！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从你在破庙里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它不再犹豫，快步走到我身边，用头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臂。那柔软的毛发擦过皮肤，带来熟悉的触感。
这一次，我没有躲开。
“我能……听见。”我说得艰难，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听见你在想什么。”
「太好了！」它的意念没有丝毫恐惧，只有满满的欢喜，「这样我们就能说话了！我一直想告诉你，那天在破庙，我不是想去吃你，我是想看看你还活着吗。你身上好冰，我想让你暖和一点……」
它一股脑地把那些无人知晓的往事都“说”了出来，那些在风雪之夜的陪伴，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那些被我拒绝后的委屈。
我静静地听着，不，是“接收”着。这些思绪如此直白，如此真诚，没有人类的弯弯绕绕，只有最本真的情感。
眼眶突然发热。这些天来的恐惧和抗拒，在这一刻显得多么可笑。我一直在害怕的，原来是这样的善意吗？
我放下木盆，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它的头。
「舒服……」它发出满足的呼噜声，把头往我手心里蹭了蹭，「你的手好暖和。比阳光还暖和。」
这一刻，所有的隔阂都消失了。我们之间不再需要猜疑，不再需要试探。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在我们之间流淌，比语言更直接，比动作更深刻。
回家的路上，墨痕紧贴在我腿边走着。它的意念像欢快的小溪，不停地流淌：
「今天的云真白。」
「路边这朵小黄花昨天还没开呢。」
「待会儿能不能求奶奶多给一点粥？」
我听着这些琐碎的心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原来在墨痕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这么简单直白。
快到院门时，它突然想起什么，意念变得严肃起来：
「晓棠，这个能力不要让别人知道。」它的担忧清晰地传过来，「有些人会害怕的。就像他们害怕狼，害怕蛇。不是因为你不好，是因为他们不懂。」
我怔住了。连墨痕都明白这个道理。
“嗯。”我轻轻应了一声，“我只和你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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