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侵蚀
回到工作室,那幅《悬崖与海》不再是单纯的画作,它成了一个活着的创口。
顾沉的身影清晰地烙印在悬崖边缘,不再是模糊的轮廓。
他维持着十七岁的样貌,校服衬衫的褶皱,微卷发丝的弧度,都细致入微。尤其那双眼睛,纯然的黑色,即便在日光下也毫无反光,如同两个通往虚无的洞口,时刻“凝视”着画布前的空间。
林夏尝试过用厚重的白色颜料覆盖,但无论涂抹得多厚,不过片刻,顾沉的影像便会如同水渍般重新渗透出来,更加清晰,甚至……带上一丝嘲弄的神情。
画布下方那片被“血”污染的海域,颜色日益暗沉,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铁锈与腐朽交织的气味。
更令人不安的是,她开始与画布产生诡异的共鸣。当她背对画布时,后颈的皮肤会莫名泛起寒意,仿佛真有一道视线黏着其上。
深夜,她偶尔会听到从画的方向传来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的搏动声,与她腕间红线的灼热频率隐隐同步。
这幅画,成了顾沉驻扎在她现实世界里的堡垒。她的“回信”非但没有送走他,反而为他提供了更稳固的坐标。
陆明舟的存在状态,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稳定。
他没有进一步遗忘,但也丝毫没有记起。他依旧恪守着“陆医生”的职责,对林夏保持着一份出于专业素养的、略带担忧的关怀。
他会在路过花店时,习惯性地买一束她喜欢的白色小苍兰,然后在她开门时,略显尴尬地解释:“路过看到,觉得…挺适合放在客厅。”
他会在讨论病例时,用到他们之间曾经的某个玩笑典故,说完后自己却先怔住,疑惑地蹙眉,仿佛那灵感来自虚空。
这些瞬间,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昆虫,是过往美好关系的珍贵残骸,清晰可见,却已被凝固,失去了生命活力。
林夏每次捕捉到这样的瞬间,心口就像被细针扎刺,既痛又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她紧紧攥着口袋里的婚戒,那微弱的暖意是她唯一的浮木。
沈夜警告过她,这种稳定是假象,是顾沉在消化她“回信”带来的冲击,也是在享受这种缓慢侵蚀、看着她痛苦挣扎的过程。
真正的侵蚀,发生在更深的层面。
林夏接了一个新的商业插画委托,主题是“盛夏的狂欢”。她铺开画纸,意图挥洒明媚的橙黄与亮蓝。
然而,当笔触落下,不受控制地流淌出的,却是大片沉郁的钴蓝与暗赭石。
她试图画一个欢笑的人群,笔下勾勒出的却是一个个孤独的、背对画面的剪影。她想画灿烂的向日葵,最终呈现在纸上的却是形态扭曲、如同在黑暗中挣扎的黑色花朵。
她的色彩,她的构图,她的整个艺术表达体系,正在被顾沉的阴郁审美同化。仿佛有一双冰冷的手,正握着她的手腕,引导着画笔,将她的画布变成他内心世界的投影。
愤怒和恐惧交织。对于一个插画师而言,失去对自己风格的掌控,无异于一场精神上的强暴。她摔了画笔,撕毁了画稿,但第二天拿起新的画纸时,情况依旧。
顾沉正在用这种方式,一寸寸地抹杀“林夏”的存在,将她变成承载他意志的容器。
崩溃发生在三天后的一个深夜。
林夏被手腕一阵剧烈的灼痛惊醒。红线仿佛活了过来,在她皮肤下突突跳动。她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想用冷水让自己清醒。
她打开灯,看向镜子。
镜中的倒影是她自己,苍白,疲惫,眼神里带着惊惶。但下一秒,镜中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完全不属于林夏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你看,”镜中的“林夏”开口,声音却是少年清冽而阴沉的嗓音——是顾沉,“我们越来越像了。”
林夏骇得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墙壁。
“你的画里有了我的颜色,”镜中的声音继续低语,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你的心里,装着我的痛苦。很快,你的眼睛里,只会映出我的影子。”
镜面开始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顾沉清晰的身影在镜中替代了林夏的倒影。他隔着镜面,纯黑的眼眸“望”着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她。
“学长……”林夏声音发颤,不是因为恐惧(尽管恐惧依旧存在),而是因为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手?”
镜中的顾沉偏了偏头,露出一个近乎天真的残忍表情。
“放手?”他轻轻重复,然后笑了,“从你看见我的那一刻起,这就已经不可能了。”
他的身影在镜中逐渐淡去,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除非,你把我从这里……彻底抹去。”
灯光啪的一声熄灭。黑暗中,林夏滑坐在地,冰冷的触感从地面蔓延至全身。她看着自己腕间那在黑暗中微微散发着红光的细线,终于明白。
沟通无效,反抗徒劳。顾沉要的,是彻底的融合,或者……是其中一方的彻底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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