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正无聊地数着纱帐上的褶子,中午醒来后,她便被勒令不许动弹,只能躺在高床软枕上,由漂亮的婢女姐姐细心喂食。这般高贵的待遇是她从未享受过的,然而快活不过多久,她就开始挂念外头的自由自在了。
听那年轻医师说,她还需静养整整一个月,怎么个静养法?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躺着不成?不过半天光景,她就已经按捺不住,若真要躺上一个月,怕是要闷死她了。
正胡思乱想着要不要今夜悄悄偷跑,却忽然听到了阿大的呼唤。
“......阿秋?”
那声音嘶哑难听,是被火焰烧坏了喉咙的缘故,却千真万确是阿大!阿秋惊喜地转过头,见阿大正呆愣地望着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如今脸已洗净,还梳着女儿家的发髻,阿大怕是一时认不出她来,连忙应声:“是我!是我呀!阿秋!”
阿秋这副清秀模样,让阿大愣了许久,他脑中思绪翻涌,最终化成深深的一口气,叹了出来。他本来想确认阿秋是否还活着,若是她在柳府待不下去,便打算带她回家养伤。如今得知她是女儿家,若是带着这副模样再回贫民窟,怕是当夜就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他犹豫了片刻,见婢女并未多加理会,便搬过凳子坐到了阿秋床头。想伸手为阿秋把脉,却瞥见自己脏污的指甲,又看了看阿秋盖着的干净被子,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阿秋叽叽喳喳地问着阿大这几天外头的情况,追问他和小志有没有饿着。阿大却没有回答,只是幽幽地问了一句:“刚刚我听说,你又当小偷了,是也不是?”
阿秋顿时哑了,下意识想伸手去握阿大的手撒娇求饶,却疼得“嘶”了一声。
阿大又叹了口气,早前他就警告过阿秋,不要再冒险做这等下作勾当,可她偏不听,又故技重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次被打断手臂,实在怨不得别人。
阿秋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在阿大的瞪视下再说不出半句话,只喏喏低头,生怕惹他更生气,又长篇大论地唠叨上几个时辰。
“若你能见到柳家小姐,就央求她让你留下吧,在柳府做个仆人,总归是个好去处。”
“我不!在别人家里当奴才,哪有外头自在?”阿秋大声反驳,全然不顾一旁婢女的怒视。她实在害怕,不过是断了一次手臂,怎么就要失去自由身了?最多、最多以后她不再偷东西就是了。
“可你是女儿身。”阿大静静地看着她,烧毁的容貌看不出表情,但眼神中的担忧却流露了出来。
“我一直是女儿身啊,这么多年不也平安过来了?只要继续装作男孩,根本就......”阿秋不忿辩驳,话未说完却被阿大打断:
“你能再装多久?是要等不小心暴露了,然后被人拐走卖进青楼?还是根本等不到暴露,就被送去府衙?”
见阿大转身要走,阿秋再管不上断臂剧痛,她挣扎着坐起,却忍不住一声惨呼,引得快要走下楼梯的阿大回头,他下意识伸手想把阿秋摁回床上,却猛地看到自己脏污的手,动作顿住了。
“听话,先好好养伤,好不好?”见阿秋脸色苍白,疼得冷汗直冒,阿大便不敢再刺激她,只好低声哄道。
被林凌莫名拉过来看热闹的沈念却忍不住上前,迅速掏出银针,三两下扎她头上为她止痛,片刻后,阿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
阿大愣愣地看着那些银针,再看看沈念尚未束发的年纪,心中激动不已------他竟遇到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针灸医师!若是在以前,他必定不惜重金也要向对方请教!
可那也只是以前了。
阿大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目光黯淡下去。他悄悄起身站到一边,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会不小心沾染了这位年少有为的高明医师。
......
阿大走在青石铺就得大路上,心情十分失落,他尚未落魄之时,最喜欢研究医术,常被父亲责骂不务正业,可他实在对诗词歌赋提不起兴趣,只有研读医书时才觉津津有味。
去年杨刺史被杀,江南官场大乱,皇令压下,必须一月内抓出真凶。但行刺者半分痕迹不留,如何破案?于是有人提议用死囚顶罪,不过是小小清河县县令的父亲,为人十分正派,不肯糊涂了事,挺身而出戳破了知府大人的徇私枉法,却也因此得罪了上司,小小的知县衙门一夜之间被大火烧了个精光,他带着弟弟小志艰难逃生,脸部也被烧伤。幸好凭着半吊子医术,给自己把脉开方,养了几个月才勉强活下来,如今脸上全是火烧新疤,扭曲丑陋,哪里还有半分以往翩翩公子模样?
他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走回到贫民窟,回到处处漏风的“家”,却发现弟弟小志不见了。
这几日他忧心阿秋的事,总在柳府附近徘徊,便疏忽了照顾小志,只在回来时带回些吃食,今晚回得比以往更迟,许是小志饥饿难忍,出门寻他去了。
阿大想到晚上比白天更混乱肮脏的贫民窟,心头突突直跳,手一松,那个崩了角的破碗滑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这碗平日敲敲打打从来不碎,此番却轻易裂了,仿佛预示着什么。阿大看着那碎碗,不安感越发强烈,再顾不上多想,转身就跑了出去。
“小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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