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月费力将身上的血污搓洗干净,偌大的浴桶里,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粉红。待起身擦干、换好衣裳,身上却仍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她不满地皱了皱眉,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再洗一遍。
衣裙是新的,与她往日常穿的素净样式不同,是金陵人最偏爱的鲜亮颜色,沈念月有些不习惯。可她的行囊还放在客栈,一时找不到替换的衣物,张府里的年轻一辈只有四位公子,大公子已成婚搬出去居住,府中并无年轻姑娘。方才场面虽乱,张老太却也没忘了吩咐仆从去街上买新衣服给她更换。
用布巾按压了许久,头发总算不再滴水。沈念月环顾四周,张家的客房虽整齐干净,陈设却十分简单,连梳妆台都没有,更别提镜子和梳子了。她无奈,只好侧头垂下湿发,用手指一点点梳理顺。
机械的动作不费心神,沈念月慢慢回想方才的见闻——她一时冲动,将沈念先前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她的脸已然暴露,虽张老太未曾见过她,但张公子抱着她喊“念月”,身份大约是藏不住了。堂弟苦苦为她守住的先机,已然全数失去,如今只能被动等待张府的回应。
张家会嫌弃她娘家全族被灭、觉得晦气而矢口否认婚契,还是顺势接纳,让三公子与她成婚?若她提出往后需将子嗣分两个给沈家延续香火,他们又会作何反应?沈念月这才明白堂弟先前的顾虑,可悔之晚矣。事到如今,她已成了案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倒也不是全然没有退路,若张家实在不堪,她便逃回湖州。传出去最多被人骂几句沈家失信,可看在她孤女无依的份上,大约也不会骂得太过分......
忽然,房门被急促地敲响。沈念月刚回神抬头,房门便被猛地撞开,门闩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发出接连两声“咚”响。张老夫人的叫喊声远远传来:“张守礼,不可——”
不可什么?沈念月望着门外张老夫人急切的神情,刚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便被撞得呼吸一窒,下巴抵上了身前之人的肩膀——她被紧紧抱在怀里,紧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念月、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太好了......呜呜呜......”张守礼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从前恪守的礼仪全然不顾了。他实在心慌,即便人抱在怀里,却毫无实感,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化作云烟飘走。
接连滴落的眼泪很快打湿了沈念月的肩膀,她来不及理清眼下的状况,只能伸出手,像从前哄哭泣的弟弟妹妹那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安抚:“莫怕莫怕,我在呢,我一直都在,别哭了......”
张老太好不容易挪着步子走近,气喘吁吁,满头是汗,胸口发闷,甚至因缺氧而眼前阵阵发黑。方才她实在拦不住疯癫的孙子,被他一声声“她在哪里”逼得急了,脱口说出人在西厢。谁知本就虚弱不堪的张守礼竟突然爆发,径直冲了出去——不用想也知道是去找沈念月了。张老太急得不行,沈姑娘还在洗澡,万一孙子情急之下冲进去,那可如何收场?
张老太被侍女扶着,站在门边大口喘气。瞧见地上断裂的门闩,她眼中多了几分庆幸——沈姑娘虽头发仍披散着未曾打理,好歹衣裙已然穿戴整齐,事情还没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身上的重量越发沉重,张守礼似乎又昏了过去。沈念月支撑不住,脸上露出一丝苦意。张老太连忙挥手让侍女上前将他搬开,可刚稍稍一动,便惊醒了张守礼。他将沈念月抱得更紧,口中又开始念叨:“念月、不要死,不要离开我......呜呜呜......”
沈念月无奈,只得再次拍着他的背轻哄,过了许久,才将他哄得安静下来——看样子是又睡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被这么抱着。她略一思忖,从前也遇到过弟弟妹妹格外粘人的情况,通常只要让他们确定身边有人便好。她摸索着将他搂在自己腰上的一只手拉过来,十指相扣紧紧握着,随后扬眉示意侍女帮忙。果然这次分开并未引起反抗,不多时便将人平放到了床上。
只是这手却再也挣不开了。这人比最粘人的弟弟妹妹还要痴缠,即便睡着了,手仍扣得死紧,完全无法挣脱。沈念月叹息一声,索性放弃,坐到侍女搬来的凳子上,回身与张老太正面相对。
张老太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如今情况已经十分明了,她孙子是绝无可能再放沈念月离开的,若她提出取消婚约,恐怕张守礼真的会疯掉。
“张老夫人,”沉默了片刻,见张老太始终不说话,沈念月决定先抛出自己的条件,“您想必知道,我沈家遭逢大难,如今全族仅余我与堂弟沈念安二人。此番前来,是想与张家商议三年前的婚约之事。”
“念安因伤了身子,往后子嗣艰难。若老夫人愿让我嫁入张家,我需事先声明,将来若我生下孩子,需分出两个随我沈氏的姓氏。”
她本以为这话一出,定会遭到张老太的拒绝,至少也会讨价还价一番,却不料老太太竟面露惊喜,脱口问道:“两个孩子就够了吗?”
沈念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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