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没见小孩儿了，好想他。
林凌从前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一天就是一天，如何能变成三年？直到自己真的陷入这种不得不与爱人分离的场景时，才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思念的日子实在难熬，莫说三年，这十日，感觉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长了。
门后就是熟睡的沈念，我不在的时候他也能睡好吗？怀着期待的心思，林凌扶着门板的手一用力——嗯，没推开。也是，这可是在别人府上，自己又不在身边，小孩儿睡觉锁门是理所当然的。
好想马上见到他，但也舍不得吵醒他。
林凌左右瞧瞧，慕容府内布置极尽奢华，连待客的西厢也被悉心打理成精巧的小园林，一池荷花亭亭玉立，池边的垂柳垂着丝绦，风一吹便轻扫过水面，漾开圈圈涟漪，端的是一幅活的诗画。
他目光落在柳枝上，忽然有了主意。
折下一根柳条，捋去叶片，将韧皮细细撕成条，再拧成一股细绳。他轻推门板，虽有门闩挡着，却也漏出一道细缝。指尖捏着细绳探进去，手腕轻巧一转，绳头便缠上了门闩，再稍一用力往上一提——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区区一根门闩，如何拦得住我？林凌得意地勾了勾唇角，随即轻轻推开房门，回身掩好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些。明明他行走的脚步声从来微不可闻，却还下意识地将每一步放得更轻，步子迈得很大，不过几步，便来到了床前。
床上的人甜梦正酣，四肢舒展地躺着，许是天热，还蹬开了半床被子。
初见时，小孩儿总喜欢将自己蜷缩起来，无论是蹲是睡，都会缩成小小一团，本来就瘦小，这么一缩更显小了，被子底下的起伏，稍一错眼都能看漏过去。
林凌一直以为，沈念会如此，是因为亲眼目睹全族被灭，内心焦灼不安，从而缺乏安全感。后来与他同榻而眠，小孩儿的身子也越渐舒张开了，虽然仍喜欢侧身靠在他的怀里睡，却并不会如从前那般抱膝蜷缩成一团。
直到去了一趟药王谷，知晓他在谷中遭受的那些虐待，林凌才如遭雷击般明白：他那般蜷缩，哪里是缺乏安全感，不过是曲起身子让胃部折叠，能稍稍减轻一点腹中饥饿的痛感。
那暗无天日的半年，沈念历经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可叹他还能说得云淡风轻。
林凌看着小孩儿恬静的睡颜，心中软如春水，忍不住想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骤然看见自己被柳枝汁液染黄的指尖，顿住了。
其实何止指尖脏污？他昼夜兼程赶回来，浑身都裹着风尘，这般模样，如何能靠近干干净净的小阿呆？他皱了皱眉，只盘算一瞬便站直了身子，出门吩咐仆役备水沐浴。
水备好时，小孩儿也差不多结束午睡了，正好能伺候自己沐浴，林凌愉快地想着。
......
沈念通常会午睡一个时辰，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若非天大的声响，极少会被吵醒。
但那是林凌在身边的时候。
林凌的身体十分神奇，冬暖夏凉，睡觉时靠在他的怀里，总会十分舒服，从前他不觉得暑热难耐，但在林凌离开的十日，他才明白金陵的酷夏有多么的难捱——半夜睡着都能从梦中热醒，更别说最热的午间了，有时还会热得无法入眠，比如今日，他就在床上煎熬了近两刻钟，翻身都翻累了，还热得睡不着。
真的好想念林凌在身边陪着睡的时候，他不过离开十日，却仿佛过去很久很久了，像十年那么久。
他什么时候才能办完事回来？会一睁眼就能看到他散漫的笑脸吗？怀揣着小小的期待，沈念终于勉强睡去。
热......好热......
浑身像被裹在蒸屉里，闷热得喘不过气，偏生连一丝风都没有。耳边还不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搅得人心里发慌，喉咙也干得发紧。
沈念被热醒时，眼睛尚未睁开，却下意识先咽了一口口水。
他缓缓坐了起来，眼睛虽慢慢睁开了，但眼神发直，仍愣愣地发着呆。
好口渴，想喝水。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耳边的水声还在继续，“哗啦啦”一阵一阵的，像欢快的溪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被堂兄带去溪边玩耍，他脱去鞋袜，双脚浸在沁凉的溪水中，偶尔还会有小鱼儿游过来轻轻啃咬他的脚趾......
可除了水声，怎么还有“磕咚”的声响？像是有人把装着水的木桶放在石板上，一下又一下，难不成是哪家的孩子在溪边打水，笨手笨脚半天打不满一桶？
意识渐渐清明，沈念循着声音转头，撞进眼里的，却是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你回来啦？”
他软糯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又因着口渴，添了几分微哑，语气明晃晃的惊喜，混在哗哗的水声里，甜得像块裹了蜜的糖，诱人得紧。
林凌喉结滚了滚，唇边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重新斟满一杯，快步走到床边，小心地喂到沈念唇边。
“慢点喝。”
一杯茶被小口小口地抿完，沈念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的水珠。林凌见状，不等他开口，转身又去倒了一杯。
两杯茶下肚，喉咙的干涩终于缓解。沈念抬手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眼角渗出的泪花，这才注意到房里的动静——浴桶就放在不远处，几个仆役正来回抬水，桶里的水已经快满了。
刚睡醒就要洗澡？他慢吞吞地想着，随即反应过来：林凌素来爱干净，长途跋涉回来，第一桩事必然是沐浴。正好自己也热出了一身汗，只穿着里衣，入浴也方便好脱，倒是个两全的好主意。
他望着浴桶里晃荡的水面出神，全然没留意到，林凌望着他的眼神，正一点点变得深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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