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看着沧溟。
“我拿走了你的血。”
“我利用了你的信任。”
“我让你痛了。”
她一步一步走进海里，水越来越深，直到没过腰。
“你说要命，那就拿我的。”
“取我性命，放过他们。”
“这是我欠下的债，我一个人还。”
沧溟没动。
浪也没动。
整个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然后他动了。
他从浪尖跳下来，落在她面前。水花都没溅起一滴。他比她高很多，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得看不懂。
他举起水刃，对准她心口。
“你不怕？”
苏绾闭上眼。
“怕。”
她声音很轻，“但我不能让他们死。”
水刃慢慢靠近。
她能感觉到那股寒意贴上衣服，压在皮肤上。她没躲，也没动。她只是站着，等那一刀刺进来。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痛。
她睁开眼。
水刃停在她胸前，距离心脏只差一厘米。沧溟的手在抖。不是轻微的颤，是整条手臂都在晃。他的脸色白得吓人，额角有青筋跳动。
“为什么……”他声音哑了，“为什么是你？”
苏绾没回答。
她不知道怎么答。
沧溟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得很难看。
“你说你要永远。”
“你说你会留下。”
“你说你不是为了任务。”
他每说一句，水刃就往前送一点。最后那点距离几乎消失，刃尖刺破她的衣料，碰到皮肤。
她没退。
他也没进。
“你知道第一代海巫女是怎么死的吗？”他问。
苏绾摇头。
“她也是这样站在我面前，说愿意替族人赴死。”
“我也举起了刀。”
“但她骗了我。她在最后一刻偷走了我的神核碎片，想毁掉我。”
他呼吸重了起来。
“九十年一个轮回，我等了九次。”
“每一次都是背叛。”
“每一次都是利用。”
“我以为这次会不同。”
苏绾喉咙发紧。
“我不是她。”
“那你告诉我——”他突然逼近，声音压得极低，“你是真心，还是又一场戏？”
苏绾看着他。
她想起深海之眼里喷出的光柱，想起巨鲸浮出水面时的震动，想起他吻她时说的那句“你让吾懂得了心动”。
她也想起自己拿着心头血逃走时，根本没回头。
“我不知道。”她终于开口，“我不知道那一刻是不是真心。”
“但我知道现在，我是真的不想死。”
“我也知道，如果我不站出来，我会后悔一辈子。”
沧溟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水刃卡在她衣服上，进不去，也拔不出来。
“你走吧。”他说。
声音很低。
“带着你的族人，离开这片海。”
“以后不要再回来。”
“也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苏绾没动。
“那你呢？”
“我？”他冷笑，“我是神。我不需要被看见。”
他收回水刃，转身要走。
可刚抬脚，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他猛地回头。
苏绾跪在水里，额头抵在沙地上。
“第九次。”她声音沙哑，“我是第九个海巫女。”
“我本该和其他人一样，骗你，偷你，毁你。”
“但我没有。”
“我明明可以全身而退，但我回来了。”
“我明知道你会恨我，我还是回来了。”
她抬起头，脸上全是水，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泪。
“就算你不信我，我也要告诉你——”
“我不是来杀你的。”
“我是来还债的。”
沧溟站在原地，背影僵硬。
浪依旧悬在村子上空，没人敢动。
他慢慢转过身。
水刃再次出现在手中。
他一步步走回来，走到她面前，蹲下，和她平视。
“你说你还债。”
“那如果我非要你命呢？”
苏绾看着他。
“我给你。”
她抓住他的手腕，把水刃往自己胸口压。
“来啊。”
沧溟瞳孔一缩，猛地抽手。
水刃炸开，化作漫天水珠，落进海里。
他一把拽住她胳膊，将她拉起来，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扯断。
“你疯了？！”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以为我真的在乎你？！”
苏绾被他抓着，喘不过气。
“你不在乎，就不会站在这里。”
“你不在乎，就不会问我是不是真心。”
“你不在乎，就不会让这浪停这么久。”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指尖冰凉。
“你早就不是那个无情的神了。”
“你早就……动心了。”
沧溟猛地推开她。
她摔进水里，呛了一口咸涩的海水。
他站在她面前，胸口剧烈起伏。银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但她能看到他的手在抖。
“走。”他声音冷得像冰，“现在就走。”
苏绾撑着地面站起来，抹掉嘴边的水。
她没走。
她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巨浪依旧悬在空中，像一块凝固的玻璃。
沧溟抬手，准备挥手散去这场灾劫。
可他的手举到一半，停住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那里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
他闭上眼。
再睁开时，水刃又一次出现在掌心。
他走向她。
一步。
两步。
三步。
苏绾没退。
她站得笔直，双眼闭上，等待最后一击。
水刃抵住她心口。
这一次，没有犹豫。
也没有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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