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包阵地上的短暂宁静,如同暴风雨眼中那片虚假的安详。我们利用这宝贵的时间,拼命加固被炮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工事,搜集一切能用的弹药。赵班长胳膊上的伤只是简单处理,依旧肿胀着,但他拒绝后撤,像一颗钉子般铆在阵地上。他脸上的皱纹仿佛一夜之间又深了许多,但眼神里的那簇火苗,在经历了连续的血战之后,燃烧得更加沉静而坚定。
万全因为在反偷袭战斗中的出色表现,不仅赢得了赵班长的完全信任,甚至引起了王连长的注意。他被正式任命为连部的临时侦察兵兼通讯员,负责观察敌情和传递命令。这意味着他拥有了相对灵活的机动性,但也承担着更大的风险,需要频繁穿梭于火线之间。
二蛋则彻底迷恋上了那挺捷克式轻机枪。原来的机枪手在之前的防御战中牺牲后,这个最能喷吐死亡火焰的铁疙瘩就暂时由他和另一个老兵共同操作。他学得极快,如何更换枪管,如何控制点射以节省弹药并避免枪管过热,如何利用地形布置交叉火力。他那股子蛮力和不怕死的劲头,在操纵机枪时似乎找到了最合适的宣泄口。他抚摸着冰冷的枪身,眼神炙热,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而我,黄大山,依旧是一名普通的步枪手。我努力让自己变得麻木,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射击、隐蔽、生存这些最基本的事情上。但每当战斗间歇,那深植于骨髓的、对旋律的敏感,总会不合时宜地冒出来。呼啸的炮弹声,不同型号枪械的射击声,甚至伤员的呻吟,在我耳中都不自觉地被分解成高低、长短不一的音符,构成一曲混乱、残酷而宏大的战争交响。这种“天赋”让我痛苦,它让我无法彻底融入杀戮,总有一个抽离的“我”,在冷眼旁观着这血肉横飞的乐章。我的二胡,被我更深地藏在行李卷里,不敢再轻易触碰,仿佛那是一件属于另一个和平世界的、不应被玷污的圣物。
平静在第三天下午被打破。万全从连部带回了一个令人心头一沉的消息。
“连长得到团部通报,鬼子可能改变了主攻方向,试图从我们侧翼的‘鹰嘴涧’迂回,包抄主阵地。那里地形险要,只有我们连的一个排防守,压力很大。”万全的脸色凝重,语速很快,“连长命令我们班,立刻抽调一个战斗小组,由赵班长带领,前出到鹰嘴涧侧翼的一个无名高地,建立观察哨和阻击点,迟滞可能从那个方向渗透的敌军,并随时报告敌情。”
这是一个典型的“断箭”任务——孤军深入,风险极高,目的在于预警和牵制,为主阵地调整部署争取时间,但执行任务的人,很可能有去无回。
阵地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赵班长身上。
赵班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目光在我们剩下的人脸上扫过。班里的战斗人员已经不足十五人。
“黄大山,朱二蛋,李老蔫,王栓柱,跟我走。”赵班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点了我们四个,加上他自己,正好五个人。李老蔫和王栓柱是班里另外两个经验相对丰富的老兵。
“班长!我也去!”万全立刻说道。
“你留在连部,通讯不能断。”赵班长不容置疑地拒绝了,然后看向我和二蛋,“检查装备,多带手榴弹,子弹装满。五分钟准备。”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告别,只有简洁到极致的命令和迅速的行动。
我默默地将步枪弹夹压满子弹,往腰间的弹带和口袋里塞了足足六颗木柄手榴弹,水壶灌满,干粮袋里只剩下几块硬得硌牙的杂粮饼。二蛋则恋恋不舍地摸了摸那挺捷克式,最终还是背起了他的汉阳造,但他额外带上了一把手枪——那是他从一个日军军官尸体上缴获的南部十四年式,俗称“王八盒子”,虽然可靠性不佳,但近战也算多一份保障。
“活着回来。”万全看着我们,只说了这四个字,用力握了握我和二蛋的手臂。
我们五人小组,在赵班长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相对熟悉的小山包阵地,沿着一条极其隐蔽、几乎被杂草覆盖的猎人小径,向鹰嘴涧侧翼穿插。
山路崎岖难行,林木茂密。我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不敢发出任何大的声响。赵班长走在最前面,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头狼,凭借着对地形的直觉和对危险的嗅觉,引领着我们。李老蔫和王栓柱断后,我和二蛋居中。
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清楚此行的目的和可能的结局。二蛋不时回头望一眼逐渐远去的己方阵地方向,眼神复杂。我则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战争音符”压下去,专注于脚下和周围的环境。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比我们之前防守的小山包更小、更陡峭的无名高地。它像一颗獠牙,突出在鹰嘴涧的侧翼,位置极佳,可以俯瞰下方一条狭窄的、易于部队通行的山谷,以及鹰嘴涧主阵地的一部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时间囚徒:神农架唐军秘录请大家收藏:(m.x33yq.org)时间囚徒:神农架唐军秘录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