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家村如火如荼进行春耕和生产时,里正林有福接到了县衙的通知。为了缓解流民聚集可能带来的治安压力,官府决定将部分核实过来历、相对安分守己的流民,分散安置到周边各个村庄。林家村,被分配到了两户,共八口人。
消息传来,村子里顿时议论纷纷,担忧远多于欢迎。
“流民?谁知道底细干不干净?身上别带了时疫才好!”
“咱们自己粮食都算计着吃,哪有余粮分给他们?”
“万一引来了小偷小摸,甚至拉帮结派可咋办?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里正压力巨大,不敢擅专,立刻召集了村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和林老根等几家颇有声望的户主商议。祠堂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林老根想起周老板的预警,深知一味排斥并非上策,若能妥善安置,或许还能为村子增添劳力。他待众人议论稍歇,才站出来说道:“有福叔,各位叔伯兄弟,我知道大家的担心,句句在理。但官府既然分来了,咱们若硬顶着不收,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给官府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位须发皆白的族老叹了口气:“老根说得在理,官府的指令,咱们小民违抗不得。只是这安置之法,需得仔细斟酌,既要让他们有活路,又不能损了咱们本村人的利益,更不能埋下隐患。”
林老根点点头,继续说出自己的思量:“我看,不如这样:村东头那两间挨着的、废弃多年的旧屋,咱们出人出力帮忙修缮一下,暂且让他们安身,也方便集中看顾。头一两个月的口粮,村里公中先借支一些陈年的杂粮、薯干,让他们不至于饿死,但这粮食算他们借的,将来要还!而且,不能白给,要求他们必须下地干活,用劳力抵债!眼下春耕大忙,咱们村正缺人手,他们有了活路,看到希望,自然也就安分了。”
这时,另一位掌管村里田亩账册的老者沉吟道:“住和吃暂且解决了,那地呢?总不能一直让他们当佃户或者只干活不种地吧?长久之计,还得有地拴着。”
里正林有福接口:“县衙文书说了,若流民安分,一年后可入籍,届时需分给口粮田。咱们村北河边那片新淤出的沙壤地,大概有十来亩,土质是差了些,石头多,但收拾出来也能长庄稼。我的意思是,先划出八亩,按丁口分给他们两户暂且种着,头三年免赋,让他们自己开荒肥地。若是勤快本分的,以后就是咱们村的人;若是有歪心思,或偷奸耍滑,咱们也有理由禀告官府处置,收回土地,也不怕他们赖着不走。”
这番考虑周全的话,权衡了利弊,既有暂时的救济,也有长远的约束和融入机制,终于得到了多数人的认同。事情便大致按此定下。
里正依计而行,次日便带着几个青壮,将那两户战战兢兢、面黄肌瘦的流民接进了村。
姓陈的那户是父子三人。父亲陈满仓,约莫四十出头,身材不高,但骨架粗大,手掌布满厚茧,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老把式,脸上带着饱经风霜的沟壑,眼神里有着逃难后的惊惶,却也藏着一丝不屈的韧劲。他的两个儿子,大牛约十六七岁,虎头虎脑,一身结实的肌肉;二牛约十三四岁,有些腼腆,但手脚麻利。他们被安置在村东头靠南的那间旧屋。
姓何的那户则是夫妇二人带着一位老母亲和两个孩子。男人何木生,三十五六岁模样,身材瘦削,面容愁苦,似乎身体不算太健壮,但眼神还算老实。他的妻子何王氏,脸色蜡黄,一直低着头,紧紧护着身边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叫丫丫,约莫八九岁,瘦得像根豆芽菜;小的是个男孩,铁蛋,才五六岁,怯生生地抓着母亲的衣角。何家被安置在陈家隔壁的旧屋。
村里人虽然仍有戒备,指指点点,但还是按照商议,出人帮忙修葺了屋顶,补了墙洞,送去了些许杂粮、野菜和几件简单的旧农具。
起初,这两户人做事小心翼翼,唯恐惹人厌弃,说话都不敢大声。陈满仓带着两个儿子,几乎是拼了命地干活,春耕犁地,他一人能抵大半个牲口,技巧娴熟,让在一旁查看进度的林老根都暗自点头。何木生虽然力气稍逊,但也极其卖力,除草、搬石头,从不偷懒,他的妻子和老母亲则帮着做些做饭、送水、捡柴的杂活。
当他们发现村里人虽然不算热情,却也未曾苛待,并且真的给了他们通过劳动换取食物和未来希望的机会后,也渐渐放下了心防。春耕大忙时节,多个劳力就是多分速度,尤其是陈家大牛二牛这样的半大小子,力气足,肯干活,很快便融入了田间劳作的队伍。融合的过程虽然缓慢,摩擦和观望依然存在,但至少,这两个不安定的因素,暂时以一种相对平稳的方式,开始嵌入林家村的生活。村庄的包容性与韧性,在这一刻,悄然增长,接受着来自外部的挑战与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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