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领着心急如焚的林大山,沿着蜿蜒的山涧快步前行。水声潺潺,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果然,在一片湿润的背阴坡地,他们看见了一个正弯腰忙碌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靛蓝色粗布短打、裤脚利落地扎进绑腿里的姑娘。她正手持小镰刀,熟练地收割着叶片呈椭圆形的蓝草(蓼蓝)。听到脚步声,她警觉地直起身,转头望来。一张被山间阳光眷顾、呈现出健康小麦色的脸庞映入眼帘,眉眼清秀,鼻梁挺直,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眼神沉静如山涧清泉,此刻因劳作,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一根乌黑油亮的长辫子从肩头垂落至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便是杨芷兰,邻村采药人杨老爹的独女。
“芷兰丫头!”张猎户率先招呼。
“张叔?”杨芷兰认出他,脸上露出一丝浅笑,目光随即落到旁边高大焦急的林大山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张猎户简单快速地说明了来意,重点提及了婉娘辛苦收集的染料被毁,急需茜草、苏木和蓝草救急。杨芷兰听完,脸上那点浅笑收敛了,神情变得认真。她没有寻常女儿家见到陌生男子的扭捏,目光清澈地看了一眼满脸汗水、眉头紧锁的林大山,尤其在听到“用于染布”时,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甚至带着点兴趣。
“张叔,林大哥,事不宜迟,跟我来。”她利落地将割下的蓝草捆好放进背篓,声音清脆,“我知道哪片的茜草根最肥厚,苏木年份足,离这儿不算太远。”
接下来的时间里,杨芷兰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山林知识和效率。她在前引路,步伐轻快稳健,对山路极为熟悉。她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精准有效:“这边走,注意脚下青苔。”“看那边岩石缝里,那几株茜草,根系紫红,颜色最好。”“那棵苏木,树皮发灰,裂痕深,年份够,取心材。”她不仅指引,还亲自示范如何挖掘茜草根才能保持完整,如何剥取苏木心材最省力且不伤树。她甚至提醒:“取一半留一半,它们还能再长。”
林大山本是话少之人,此刻更是将所有言语化为了行动。他紧紧跟着杨芷兰,按照她的指点,奋力挖掘、砍削。他力气大,效率极高,很快,带来的麻袋就渐渐鼓胀起来。他看着前方那个灵活穿梭、言语精准、做事条理分明的身影,心中的焦急和怒火,不知不觉被一种踏实感和隐隐的敬佩所取代。他主动将所有的沉重收获都背在自己身上,默不作声,只是用行动表达感谢。
杨芷兰见他背负沉重,汗水早已浸湿了后背的衣衫,却始终一声不吭,只是抿着唇埋头苦干,她眼神微动,默默地将前方挡路的荆棘和横枝清理得更干净些。
就在一次攀爬一个略陡的坡坎时,林大山因背负过重,脚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猛地一滑!就在他身形趔趄的瞬间,走在前方不远处的杨芷兰仿佛背后长眼一般,反应极快地回身,一把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她的手指有力,掌心有着明显劳作的粗糙薄茧,稳稳地扶住了他。
“小心!”她低呼一声。
“多谢!”林大山稳住身形,连忙道谢,手臂上那短暂却有力的触感,以及掌心相触时感受到的、与自己相似的粗糙感以及女子身上特有的草木香,让他心头莫名一悸。两人目光短暂交汇,都迅速移开。林大山古铜色的脸庞看不出太大变化,但那耳根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一直红到了脖颈。杨芷兰也飞快地松开手,转过身去,继续带路,只是那小麦色的脸颊上,也悄悄爬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一种微妙的、带着些许尴尬又有些许异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悄然弥漫。
当张猎户、林大山和杨芷兰背着满当当的收获回到林家时,等在院中的婉娘和王氏简直喜出望外。原本只盼着能找回一些应急,没想到竟带回了如此丰富且品质上乘的染料原料!
“大哥!张叔!这位是……”婉娘惊喜地迎上前,目光落在陌生的杨芷兰身上。
张猎户笑着介绍:“这是邻村杨老爹家的闺女,芷兰,多亏了她带路,不然哪能这么快找齐这些东西。”
杨芷兰落落大方地向王氏和婉娘问好。她并未急着离开,反而帮着婉娘一起查看带回的草木,拿起一根茜草根仔细看了看,对婉娘说:“婉娘姐姐,你看这根,颜色深,须根少,染料足。处理的时候,可以先敲松再熬煮,出色更快。”她又指了指苏木,“这个心材,刨得薄些,更容易煮出颜色。”她寥寥数语,却都是实用的经验之谈,让婉娘受益匪浅,连连点头。
王氏在一旁看着,见这姑娘模样周正,眼神清亮,行事大方爽利,不娇气,又有助人之心,心中顿时好感大增。她热情地拉住杨芷兰的手:“好孩子,今天可多亏了你!一定得留下来吃顿便饭,不然婶子这心里过意不去!” 张猎户也在一旁帮腔,说杨老爹他知道,晚点回去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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