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星接过水，没喝。她的目光落在陈叔脸上，看着汗珠顺着他鬓角滑落，看着他眼底那抹劫后余生的庆幸。
“陈叔，”她轻声问，“那条短信……到底是谁？”
陈叔沉默了很久。久到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变得刺耳，久到苏晚星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是陷阱，晚星。”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谷使的人，或者天盟的叛徒，或者……其他想要搅浑水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怀疑，让你不敢去落云谷，不敢和你父亲汇合。”
他抬起眼，直视她:“你父亲布局三年，等的就是这一刻。别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毁了他的计划。”
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苏晚星垂下眼，看着手中的水瓶。塑料瓶身在她掌心变形，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然后手机又震了。
这一次，震动像某种恶毒的嘲笑，从她大腿外侧一路爬上脊椎。她慢慢掏出手机，屏幕亮起，那行新的字跳进眼里:
“想知道吞金计划的真正幕后黑手？来据点，我等你。”
没有地址。没有署名。只有一句邀约，轻飘飘的，却比子弹更重。
苏晚星的指尖冰凉。她抬起头，将手机转向陈叔。
陈叔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一瞬间，苏晚星捕捉到了——不是表情的变化，是气息的变化。他整个人的气场凝滞了一瞬，像被无形的冰针刺穿了某个要害。然后他恢复了，快得几乎像是错觉。
“不能去。”他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苏晚星从未听过的严厉，“这是个死局。晚星，听我的，先去落云谷，和你父亲汇合——”
“如果父亲不在落云谷呢？”苏晚星打断他。
话出口的瞬间，她自己都愣住了。可她看着陈叔骤然收缩的瞳孔，看着那里面一闪而过的、她终于看清的东西——不是愤怒，不是被质疑的委屈，是……
是恐慌。
“晚星，”陈叔的声音沉下来，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父亲信我。你也该信我。”
该。这个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星心里某个一直锁着的盒子。
她该信他。二十年来，所有人都告诉她该信陈叔。父亲信他，母亲信他，苏家上下都信他。可如果这一切信任，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呢？
如果父亲根本没有失踪，如果陈叔真的是卧底，那为什么——为什么她掌心的阳珠，在靠近陈叔时，总会传来那种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排斥？
那不是共鸣的吸引。是排斥。像两颗同极的磁石，勉强靠近，却在最深处互相推开。
快艇前方，马达声由远及近。
一艘破旧的渔船，像个从海底浮上来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切开了海面。船头站着个老人，灰色布衣洗得发白，脸上皱纹深得能藏进岁月所有的秘密。他手中握着一面小旗——天盟图腾，和陈叔给她的青铜徽章上的一模一样。
陈叔猛地站起身，挡在苏晚星身前。他的背影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渔船靠拢，船头轻轻撞上快艇侧舷。老人抬起头，目光越过陈叔，直直落在苏晚星脸上。
那双眼睛太老了，老得像两口干涸的井。可井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亮。
“苏小姐，”老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锈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家主人等您很久了。”
苏晚星握紧了阳珠。
珠子在她掌心剧烈震动，不是共鸣的欢愉，是警告的剧震——那种震动频率，和面对陈叔时的排斥截然不同。这一次，是恐惧。纯粹的、冰冷的恐惧。
她缓缓站起身，与老人对视。
海风呜咽，快艇随波摇晃，远处天际，那个黑点再次浮现——直升机去而复返，正朝着这片海域，全速扑来。
陈叔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老人却笑了。那笑容在纵横的皱纹里绽开，诡异而慈悲。
“时间不多了，苏小姐。”他说，目光扫过逼近的直升机，又落回她脸上，“是去落云谷找一场空，还是跟我去见见……真正的真相？”
苏晚星的目光在陈叔僵硬的背影，和老人深不可测的眼睛之间游移。
掌心的阳珠在发烫，在哀鸣，在把她往某个方向拉扯——
而远处的直升机引擎，已经咆哮到了耳边。
选择。
从来都不是选择去不去。
而是选择相信谁。
她抬起头，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最后一丝犹豫。
“带路。”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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