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轩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斥责或调侃,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几乎要虚脱的许砚辞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用一种奇异的、近乎平静的语气说:
“许砚辞,你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够难看的。”
许砚辞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他。
安景轩嗤笑一声,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砸在许砚辞心上:“害怕?谁不害怕?我看着我妹那样睡着,我心里也发毛。但怕有用吗?你现在冲过来,跟二哥哭嚎着不要孩子,谁才是这孩子的爹?是你,还是二哥?”
许砚辞浑身一颤。
“陈医生和林医生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吧?”安景轩逼近一步,眼神锐利,“‘能睡证明孩子在滋养她’,‘身体在调动能量优先保障胎儿’,‘这是一种保护机制’。这些是专业医生的判断,不是安慰你的屁话!小七的数据但凡有一点不对劲,陈叔第一个跳起来,轮得到你在这里发疯?”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了些:“是,她现在是很虚弱,睡得多。但这正是她的身体在和这个孩子磨合,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度过这个最难的阶段。你作为她丈夫,作为孩子父亲,该做的是什么?是守着她,相信医生,稳住你自己!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一遇到困难,就想把可能的风险源头一刀切掉!”
“我不是懦夫!”许砚辞嘶声反驳,眼泪却流得更凶,“我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七……”
“那你就闭上眼睛别看!”安景轩厉声打断他,随即又放缓了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直白,“许砚辞,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也是你们俩一起走上的。现在才刚开始,你就想退缩?就想放弃这个孩子?那我问你,如果今天躺在那儿的是你,小七会不会也跑到这里来,哭着求我们放弃你?”
许砚辞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安景轩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沉重的意味:“回去,洗把脸,好好陪着她。她虽然睡着,但能感觉到你在。你要是再这么慌里慌张、哭哭啼啼地在她床边晃,没病也给你吓出病来。”
他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半是警告半是提醒地说:“还有,你那些‘不要孩子’的混账话,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要是敢让小七知道一丝一毫……”他顿了顿,眼神微冷,“或者,将来让孩子知道,他爸爸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因为害怕,差点就不要他了——许砚辞,你自己想想,那会是什么滋味。”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穿了许砚辞混乱的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清醒和刺痛。
安景和这时才开口,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砚辞,景轩话糙理不糙。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医生团队在全力以赴,家里也在做一切能做的。你的恐惧,我们理解,但不能让恐惧支配你的行动。回去,好好陪着小七。相信她,也相信你们的孩子。”
没有人站在他这边。没有人理解他那种仿佛要失去一切的灭顶之惧。安景轩的指责,安景和的冷静,都像一堵厚厚的墙,将他孤立无援的哀求挡了回来。
许砚辞看着他们,又像是透过他们看着某个虚无的点。满腔的悲愤、恐惧和绝望,在冰冷的现实和犀利的言辞面前,慢慢凝结成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底最深处。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站直身体,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擦去狼狈的泪痕。他没有再看安景和与安景轩,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了书房。
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里面两个男人同样不平静的呼吸。
安景轩收起那副尖锐的表情,揉了揉眉心,低声骂了句:“这都什么事……”
安景和走到窗边,看着许砚辞失魂落魄走向车子的背影,眼神幽深。他理解许砚辞的恐惧,那种恐惧,又何尝没有在他心底盘旋?只是,他们都不能倒,更不能慌。
而离开的许砚辞,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他伏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耸动,无声的泪再次滚落。但这一次,不再是崩溃的宣泄,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混合着羞愧、无力、以及不得不重新武装起来的沉重。
安景轩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心上。
懦夫……放弃……孩子会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向安家老宅的方向。
那里,他的妻子在沉睡,他们的孩子在生长。
而他,必须擦干眼泪,吞下恐惧,回到那里去。
回到那个安静得令人心慌的房间里,握住那只无力回应他的手,然后,等待。
等待黎明,或者,陪伴黑暗。
这是他选择的路,是他必须扛起的重量。无人能替,无人能真正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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