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前,文钦父子逃往东吴前做两件大事。
宫城里头的动静,从来都是跟外头的大动静拧巴着来的。战场上尸山血海,洛阳城里头就是一张张嘴皮子底下,吐出来的一股子腥甜味儿,全是人血的味道。
当那份写着“文钦父子突袭营寨,司马大将军目疾暴发,血溅帷幕”的军报送到殿前时,曹髦正在看一份古籍,记载的是秦朝赵高的事迹。
看完那行字,他没抬头,只用指尖在那竹简上抠了一下,抠得那竹简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目疾暴发?” 曹髦问,声音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嘲讽。
一旁的周恺跪在那儿,浑身都是汗,比战场上回来的士兵还紧张。他知道,这事儿哪是“暴发”,那是被那个叫文鸯的疯小子,用枪尖子生生给捅出来的。这事儿没人敢往上写,都怕司马师回头清算。
“是,陛下,” 周恺低着头,声音发颤,“据随军医官所言,太傅旧疾复发,恰逢文鸯冲击,惊吓所致……眼球受创,血流不止。”
曹髦合上竹简。这帮人真能编,编得比戏本子还像样。文鸯那小子,倒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司马师,眼瞎了。”
曹髦在心里头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尝一道味道复杂的菜肴。这可不是小事儿,这是一个信号。司马师,那个如同铁塔一样的男人,那个掌控着大魏所有军权的独夫,他现在成了个残废。残废不可怕,可怕的是残废的人往往更爱猜忌,脾气也更暴戾。他会像一只失去方向的独眼狮子,在死前把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撕碎。
而他首先要撕的,恐怕就是那个正在前线替他收拾残局的亲弟弟——司马昭。
曹髦没有让周恺起身,只是看着殿外那棵老槐树。
“周恺,你负责宫中所有文书的往来,有没有觉得,战报太慢了点?”
周恺一愣,赶紧回答:“淮南战事紧急,来回快马加鞭,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快?太慢了。” 曹髦抬起手,指了指桌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军报。
“战争时期,效率就是性命。既然司马太傅眼睛不便,军务自然要交给司马昭打理。但司马昭毕竟是中领军,在战事平定之前,他必须专心军事,不能被这些杂七杂八的文书分心。”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周恺听得肝颤。这是要截留。
“传旨,即刻从尚书台调李昭入宫,担任内侍文书监,专门负责战报的整理与审阅。他文笔精妙,知晓轻重。另外,让焦伯,暂任北军军报传达使,所有的战报,都必须先经焦伯之手,核对无误后,再送入宫中。”
周恺脑子飞快地转着。李昭,表面上是文静的文书,实际上是曹髦早年安插在外围的棋子,擅长在字里行间做手脚。焦伯,更是个军中实干派,忠于皇权,能确保所有的原始军报,都能在第一时间送到曹髦面前。
这皇帝,是要开始控制笔杆子了。
“陛下,如此安排,是否有悖常理?战报应直通中书令……” 周恺试探道。
曹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很淡,但带着寒意:“我问你,司马师如今卧病在床,军报直送他那里,他能看清吗?他看不清,只会更烦躁,更添猜忌。到时候,他把怒火撒在谁头上?”
“周恺,你要明白,如今前线混乱,战事虽然平定,但逃窜的叛军、淮南的安抚,以及吴国的动向,都需要准确的判断。如果军报混乱,误导了朝廷,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他站起身,走到周恺身边,声音像刀子一样低。
“李昭的任务,不是篡改战报。他是帮朕提炼战报的精华。比如,文钦父子逃窜吴国,这个消息要快,但吴国如今是否敢出兵接应,这个情报,可以稍微‘滞后’一点。”
周恺明白了。滞后,就是给司马昭制造麻烦,让他错判形势,在淮南多待几天,多耗费一些精力。
“至于司马太傅的病情,李昭要拟一份上奏,语气要极尽哀痛,称赞司马太傅带病出征,为国尽忠,但措辞上,要隐晦地透露出,他的伤势,已经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难以再处理军国大事。”
这更是绝了。这封信一旦发出去,司马师会收到两个信息:第一,皇帝在关心我;第二,皇帝在催我,让我赶紧交权。
而司马昭看到这份“哀痛”的圣旨,只会更加焦躁不安。他会想,司马师的眼睛到底伤到了什么地步?皇帝是不是已经开始准备扶持新的摄政者了?
“去吧,李昭今日就能入宫。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魏的稳定’。” 曹髦语气平静,像是在讨论天气。
周恺领旨,起身,躬身退出殿外。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洛阳城里,万家灯火,但灯火之下,没有人知道,新的政治风暴,已经从一张小小的文书上开始了。
曹髦走向窗边,看着远方。他知道,司马师的伤势,迟早会好转。但权力一旦交出,就如同被剥下的皮,再想穿回去,只会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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