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老将,平衡军权
承光殿里,冷得像个陵寝。
司马昭走了,带走了洛阳城里大半的军政权柄,但同时也带走了他兄长留下的全部烂账。曹髦心里清楚,权力这东西,就像一坨新鲜出炉的屎,光鲜亮丽,可拿到手里的人,总得忍着恶心把它吞下去。
司马昭现在正忙着消化这坨“大将军”的粪便,他得清理门户,安抚他兄长司马师留下来的那些心腹,还得提防着钟会那条阴毒的蛇。这小子聪明,聪明得让人讨厌,但也好,够聪明的人,通常只相信自己眼皮子底下能看到的东西。
眼下,司马昭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中领军衙门,盯着钟会。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洛阳内部的权力厮杀上。
曹髦要做的,就是让他在看戏的时候,把脚下那块地基给抽掉。
司马家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祖坟上冒青烟,而是手里攥着的兵权,以及对士族阶层的铁血控制。可士族毕竟是士族,他们看重的是传承和体面,一旦司马家的手伸得太长,触及到他们的根本利益,这帮人嘴上不说,心里早晚要嘀咕。
至于寒门,那更是司马家一直压制的对象。寒门出身的军官,有能力,有执行力,但缺背景,缺上升通道。司马师活着的时候,用的是恩威并施的手段,拉拢一部分寒门将领,但大头,依然是掌握在士族手中。
曹髦要做的,就是把这股被压制的力量,悄悄地释放出来。
他叫来了周恺。这周恺,老实巴交,办事周到,最大的优点是:不显山不露水,像个空气。
“周中郎,”曹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读书人的慵懒,“朕想安抚一下边境上的老将,他们为国戍守多年,劳苦功高,不能让他们寒了心。”
周恺躬身,他知道,陛下说的“老将”,指的绝对不是在洛阳城里养尊处优的那些士族子弟。
“陛下所指,不知是哪几位?”
“你替朕拟一份名单,”曹髦慢悠悠地说,“要找那些,忠心耿耿,资历够深,但,近年来不太得志的。”
不太得志,就是被司马家边缘化了的。
周恺心领神会。他知道这是天子在行使他作为皇帝的最后一点权力——人事权。而且,这是在找“外援”。
没过两天,名单就递了上来。
曹髦扫了一眼。都是些在边郡任职,拿着不高的俸禄,守着一方太平,但却没机会进入洛阳核心圈子的老将。
他圈了三个人。
第一个,耿定。
这个名字他前世就记得,一个被司马师压制多年的寒门出身的军官,在军中素有威望,但因为不肯依附司马家,一直在青州边缘地带当个郡守,手里只有几千兵马。
“耿定此人,”曹髦指着名字,“调任豫州北部督军,兼领颍川郡太守,管辖豫州北部所有军务,直接向朕汇报军情。”
周恺吸了一口凉气。豫州北部,那是洛阳的门户,紧靠许昌。这个位置,虽然不如洛阳中军显赫,但权限极大,而且,耿定直接向天子汇报,这几乎是绕开了司马昭的军令通道。
更重要的是,颍川郡,是士族大户的聚居地,把一个寒门老将放到那里去掌管军务和行政,无疑是在士族的铁板上,凿开了一个口子。
“周中郎,此人事关边境稳定,要以特急军令传达,不必经过尚书台繁琐流程。”曹髦语气平静,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这就是告诉周恺:偷偷地干,干完了再让司马昭知道。
第二个名字,他圈了一个在凉州戍守的老将。此人早年与曹真、夏侯渊关系匪浅,但自从司马懿崛起后,就一直被扔在西北吃沙子。这次提拔他为凉州刺史兼并州都督,听起来是权力更大了,但距离洛阳更远了。
“给他去信,让他提拔一批本地的年轻人,要寒门出身的。”曹髦特意嘱咐。
这第二个任命,是幌子。它看起来像是皇帝对边远老臣的慰问,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遥远的西北。
洛阳城里的人,谁会关注凉州?司马昭只会觉得,这皇帝是在玩弄权术,把一些不重要的位子分给那些老家伙,让他们感恩戴德。
他根本想不到,真正的刀子,已经插进了洛州和豫州的结合部。
耿定这颗钉子,被悄悄地打进了司马家权力网的薄弱环节。
曹髦拿起桌案上的朱笔,轻轻敲了敲。权力这东西,讲究的是一个“借”。借势,借名,借力。
他借了“安抚老将”的名义,借了“边境稳定”的势头,现在,他需要等待的,就是这颗棋子,在司马昭的心腹之地,发出第一声清脆的响动。
他要的不是耿定现在就起兵勤王,那太蠢了。
他要的是,在司马昭的心里埋下一根刺:当你在中枢绞杀钟会的时候,你是否能百分之百确定,你身后,许昌和豫州的军务,还在你的绝对控制之下?
而这根刺,要等到淮南再次燃起烽火,等到司马昭真正需要动用豫州兵力的时候,才会变成致命的毒药。
曹髦站起身,走到殿外。天空灰蒙蒙的,像极了这大魏的江山。
他知道,洛阳的棋局,已经不止是三国杀那么简单了。
现在,是曹髦在下一盘,谁也看不懂的——
连环局。
周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收起了那份任命书。他知道,这纸薄薄的敕令,将来有一天,或许会染上血色。他不敢抬头去看天子,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张儒雅的脸上,正在酝酿着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
他迈出了承光殿,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他得赶紧将这些命令传达到位,越快越好,因为他知道,一旦司马昭察觉到这股暗流,洛阳城里的血,恐怕就要流出来了。
但周恺更清楚,他现在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他唯一的选择,就是相信这位年轻的天子,能带着他,在这乱世中,杀出一条生路。
他走了几步,忽然听到身后殿内,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告诉耿定。”
周恺停住脚步,侧耳倾听。
“告诉他,朕,等着他给朕,送一份关于颍川士族的详细奏疏。”
周恺心头一震。
天子要动的,不是军权,也不是司马昭的脑袋。
天子要动的,是司马家,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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