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馆房间的暖气片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寒意。
伊万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老旧的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那头从黑市换来的大白鹅被安置在窗台,正歪着头,用一种看透世事的眼神,注视着这个把它从自由天地抓进来的两脚兽。
卡特琳娜抱着双臂靠在墙边,她的脸色比窗外的积雪还要冷。
“你这是在自杀,林风。”
“瓦西里不是商人,他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你这是主动把手臂伸进他嘴里,还问他牙口好不好?”
林风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他将一张从黑市淘来的、印刷粗糙的城市地图在桌上摊开。
手指在上面缓缓画着圈,神情专注得像一个即将发动总攻的将军。
“计划分三步。”
林风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房间里所有的杂音。
“第一步,让他觉得我们是一只揣着金砖乱晃的肥羊。”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卡特琳娜身上。
“第二步,让他觉得我们是一只又肥、又蠢、又自大的羊。”
卡特琳娜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所以第三步,就是被他连皮带骨吞下去,连声响都不会有?”
“不。”
林风脸上浮现出那种让卡特琳娜心悸的笑容,一半是狡黠,一半是狂热。
“第三步,是让他哭着求我,把羊肉卖给他。”
他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了仅剩的几包方便面,像摆弄稀世珍宝一样,在地图上小心翼翼地码成一排。
“这是诱饵,也是我们在这个国家最顶级的硬通货。
卡特琳娜,我需要你把一个消息散播出去。”
林风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就说,一个来自中国的凯子,人傻钱多,但渠道很硬,手上有一批国内运来的紧俏货。
他想找个布拉戈维申斯克最有实力的本地伙伴,干一票大的。”
卡特琳娜深深地看着林风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疯狂。
只有深不见底的自信。
她不明白这份自信源自何处,但她强大的专业素养还是让她选择了执行。
作为一只折翼的“燕子”,她已经无家可归。眼前这个神秘的东方男人,是她唯一的浮木。
……
消息像伏特加一样,在黑市肮脏的空气里迅速发酵。
第二天中午,旅馆的房门被敲响了。
不是试探性的轻叩。
是沉重、规律、带着压迫感的三声。
伊万的身体瞬间绷紧,背部的肌肉高高隆起。
林风对他摇了摇头,亲自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战斧”的成员,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先生,我们老板瓦西里,想请您过去坐坐,谈谈生意。”
“邀请”的地点,正是昨天那个巨大的军用帐篷。
仓库里阴暗潮湿,浓烈的伏特加、汗臭与枪油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几十个神情彪悍的男人或坐或站,一道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风三人身上。
充满了审视与不怀好意。
卡特琳娜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
目光看似低垂,实则已经将整个仓库的布局、人员位置和武器分布尽收眼底。
仓库中央,堆积如山的军用罐头箱子上,坐着一个男人。
瓦西里。
他穿着一件质地优良的皮夹克,手里把玩着一把镀金的马卡洛夫手枪。
他没有起身,只是抬起下巴,用一种打量货物的姿态审视着林风。
“中国人。”
瓦西里开口,声音沙哑。
“他们说,你有好东西?拿出来,让我开开眼。”
周围的壮汉们发出低沉的笑声,充满了恶意。
林风面不改色,甚至还对着瓦西里笑了笑。
他拍了拍手。
伊万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提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上前来,“砰”的一声,重重顿在瓦西里脚下。
箱盖掀开。
几十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和几台熊猫牌收音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廉价而诱人的光。
仓库里的空气瞬间静了一秒。
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嘲笑。
“就这个?”
瓦西里身旁的一个刀疤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种破烂,我能从黑河对岸弄来一船!”
瓦西里也笑了,笑声里满是轻蔑和被戏耍的怒意。
他拿起一块手表掂了掂,像丢垃圾一样扔回箱子里。
“小子,你是在耍我吗?你觉得,我瓦西里,看得上这些糊弄乡下老头的玩意儿?”
面对满屋的嘲弄,林风的神情没有一丝变化。
他从自己的背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包红烧牛肉面。
他仿佛置身事外,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撕开包装,将面饼和调料包放进一个搪瓷缸子。
然后,他拧开随身携带的军用暖水瓶,将滚烫的热水冲了进去。
没有“呲啦”的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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