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殿下,要末将......
不用。夏启扯了扯缰绳,嘴角扬起抹笑,让他们看。
看得越清楚越好。
驼铃声渐近,商队里有个戴斗笠的人掀起帘子,目光扫过车皮上的行程表,又落在那十车封得严严实实的精钢上。
他摸了摸腰间的竹筒,里面装着刚写好的密信:车上藏机关......第四日卯时,青禾镇的早市刚支起竹棚,西秦商队的驼铃便撞碎了晨雾。
戴斗笠的探子混在买胡饼的人群里,将最后一张传单塞进菜筐:“夜里听着,铁车会发出鬼哭!”他瞥见王老汉的小孙子举着行程表跑过,喉结动了动——这孩子昨日还追着铁车数轮子,现在倒成了启阳的活招牌。
消息像沾了油的柴火,晌午便烧到启阳前院。
温知语攥着刚抄来的谣言记录,指尖在“藏机关”“夜里飞”几个字上戳出褶皱:“殿下,西秦这是要把铁轨和妖法捆在一块儿......”
夏启正擦拭燧发枪的枪管,闻言低笑一声,枪托在石桌上磕出清脆的响:“他们怕百姓信了数据,才急着往邪乎里编。”他放下枪,指节叩了叩地图上的铁轨线,“去把封车的油布全撤了,再让阿秃儿带二十个工匠,把每节车厢的绞盘结构拆一半——要让百姓看得见齿轮怎么转,摸得着车轴怎么滚。”
温知语眼睛一亮,转身时撞翻了茶盏,却顾不上擦:“我这就去写告示!用最粗的墨笔,写‘今日未时,铁车敞篷,百姓可登’!”
未时三刻,青禾镇外的铁轨旁围了三层人。
王老汉的小孙子骑在爷爷脖子上,举着用竹片削的“小绞盘”直晃:“爷爷你看,和车上的一样!”
牛大力扯着嗓子喊:“都排好队!一个一个上!”他腰间别着那根拆下来的车轴,锈迹斑斑的金属在日头下泛着钝光。
最前头的是个白胡子老农,攥着旱烟杆直哆嗦:“我活了六十岁,还没坐过铁打的车......”
夏启站在车头旁,伸手扶了老农一把:“大爷,您坐驾驶位。”他指着绞盘把手,“这铁疙瘩不咬人,您要是怕,我帮您摇?”
“使不得!”老农粗糙的手掌覆上冰凉的金属,指腹蹭过刻着的防滑纹路,“我自个来!”他深吸一口气,手腕慢慢转动——绞盘“咔嗒”一声,车厢微微前倾。
围观人群“哦”地发出惊叹。
老农的手抖得更厉害,额头沁出细汗,可绞盘越转越顺,车轮碾过碎石的“沙沙”声里,他突然老泪纵横:“稳!比我家那破牛车稳多了!”他抹了把脸,扯着嗓子喊,“乡亲们!这铁车没机关!就靠这手摇的轮子带!”
人群炸开了锅。
有汉子挤上前摸车轴,有妇人把小娃放在车厢里颠:“真不颠!比骑驴舒服!”西秦探子缩在树后,斗笠檐下的脸涨得通红——他塞出去的传单被人捡了,正垫在卖糖葫芦的竹筐底下。
消息比风还快。
第五日过松涛渡时,渡头的老艄公举着酒坛跑过来:“我家那破船早该扔了!您这铁轨要是铺到渡口,我把船帆改车帆!”第六日未时,鹰嘴崖的驿站小吏追着车队跑:“大人!我们崖顶有铁矿!求您把铁轨接过来!”
第六日黄昏,荒岭屯的炊烟刚升上天空,车列的铁轮子便碾过最后一段铁轨。
牛大力扯着嗓子喊“到了”时,屯里的老老少少举着火把涌出来——他们早听说启阳的铁车能“掐着时辰走”,此刻见日头刚落西山尖,车列的影子正好好罩在屯口的老槐树上,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夏启翻身下马,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夕阳,将一摞记录簿举过头顶:“从启阳到荒岭,三百里路,用了五日零两个时辰。”他一页页翻开,墨迹未干的数字映着火光,“油耗多少,人力用了几个,车轴磨掉多少铁——全在这儿!”他转身指向身后的工匠,“张铁匠,你来说说,这损耗能算错吗?”
“回殿下!”张铁匠抹了把汗,“每节车轴都刻了记号,磨多少称多少,连半钱铁末子都没漏!”
人群里有人喊:“那您说的‘规矩’是啥?”
夏启抽出腰间的短刀,往报废的矿车上一劈——火星四溅中,半块车板“当啷”落地。
他弯腰拾起,对着火把照:“这铁能回炉,能打犁头,能铸锅。”他提高声音,“妖术要藏着掖着,规矩却能摆到明面上!今天我教张铁匠看齿轮,明天张铁匠就能教他儿子!”
“启阳铁轨,通天之路!”不知谁起了头,喊声响彻山谷。
夏启望着沸腾的人群,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那是种金属摩擦般的嗡鸣,像蒸汽顶开阀门。
【达成“协同工程·六”:长距验证、数据透明、社会认同。】
【奖励:轻型蒸汽牵引机车设计图(完整)】
图纸在意识里展开的瞬间,夏启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精密的连杆结构,看见活塞在气缸里往复,看见烟筒里冒出的白汽不是妖雾,是沸腾的水——那是真正的动力,不需要人力绞盘,不需要畜力拉拽。
“殿下?”温知语的声音从旁传来,“您在看什么?”
夏启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图纸的虚影,掌心全是汗。
他望着北方的星空,那里有蛮族的帐篷,有未铺铁轨的荒原,有被奸臣笼罩的帝都。
他笑了,声音轻得像风:“他们堵我的嘴,可我修的路......”他指向铁轨延伸的方向,“已经通到天边了。”
同一时刻,帝都紫宸殿的烛火噼啪作响。
皇帝放下手中的战报,指尖抚过画着铁轨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笔标着“五日零二时”“误差半刻”。
“李伴伴。”他忽然开口。
“奴才在。”老太监弯着腰,连睫毛都不敢颤。
“传旨。”皇帝将地图卷进玉轴,“召七皇子,三个月后回京述职。”
启阳城的夜来得早。
夏启掀开门帘时,案头的油灯正晃着昏黄的光。
侍从捧着一叠工坊日报候在廊下,最上面那张的红字刺得他眯起眼——
“紧急:新炼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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