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他说,今晚...该醒的,都该醒了。子时三刻的风裹着潮气钻进衣领,沉山蹲在祭坛巷口的瓦檐上,拇指摩挲着腰间短刀的鲨皮刀柄。
他脚下十步外的麻布袋被夜风吹得微微晃动,袋口扎着的麻绳在砖缝里投下蛛网般的影子——这是他亲自带着三个火枪手,用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绑好的“石灰阵”。
“头,西墙根有动静。”下方阴沟里传来压低的嗓音。
沉山眯起眼,就着月光看见四道黑影贴着墙根挪动,最前面那人手里攥着半卷泛黄的拓本,每走三步便停一停,对着地面的青石板比画。
“放。”他吐气如刀。
话音未落,巷顶的麻布袋同时崩裂。
石灰粉像骤雨般倾泻而下,为首者慌忙抬袖遮面,却踩中了第二重陷阱——脚下的压板“咔”地陷进砖缝,浓烟混着硫磺味轰然腾起。
伪装成乞丐的火枪手从阴沟里鱼贯而出,十二支改装短枪的枪口在烟雾里闪着冷光,将四人团团围住。
“束手——”沉山的喝令被金属破空声截断。
为首者突然甩出三枚透骨钉,直取最近的火枪手咽喉。
他足尖一点,从瓦檐上掠下,玄铁刀鞘精准磕飞透骨钉,反手刀背砸在对方手腕上。
“谁教你们用闭魂手的?”他卡住对方下颌,指腹能摸到皮肤下凸起的筋脉——这是长期修炼阴毒功法才会有的痕迹。
俘虏被押回密室时,后颈还留着沉山指节的青印。
地牢烛火摇曳,四个黑影缩在草席上,最左边那个突然咧嘴一笑,牙龈渗出的血沫里裹着半截碎舌。
“操!”押解的士兵踹了他一脚,钢靴尖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搜身。”夏启的声音从地牢门口传来。
他靠在门框上,外袍未系,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那是昨夜幻象里玄袍老者留下的痕迹。
周七举着烛台凑近,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当他从俘虏袖中捏出那枚微型铜印时,烛火“噗”地晃了晃,将印文“守瞳阁·丙字执事”投在石墙上,像一道扭曲的符咒。
“脚底。”夏启突然说。
周七蹲下身,用银镊子挑开俘虏的麻鞋。
脚底板的暗纹在烛火下显现——青灰色的刺青,是怒目圆睁的钟馗,右手执剑,左手托着半枚方印。
“匠籍档案……”周七的算盘珠子在袖中噼啪作响,“洪武三年,铸钟司有批监工脚底刺钟馗印,专管皇陵祭器铸造。这批人在太祖下葬后……”他喉结动了动,“全殉葬了。”
地牢里的空气突然凝结。
温知语抱着一摞古卷撞开木门,发间玉簪在门框上磕出脆响。
“守瞳阁!”她翻开最上面那本《宫闱秘录》,指尖停在“洪武十七年,守瞳阁并入内廷司,阁中典籍尽封皇陵地宫”那行字上,“我阿爹当年修《大夏典》时提过,这阁专门管着……”她抬眼看向夏启,“管着皇家秘辛的眼睛。”
夏启摸出袖中的启齿令。
青铜纹路在掌心发烫,他将铜印轻轻按在印面上——两枚器物边缘的云雷纹严丝合缝,像两滴即将融合的水。
窗外闷雷炸响,雷光透过铁窗照在他脸上,将眼底的寒芒淬得更利:“太祖陪葬的,从来只有死人。”他的拇指碾过铜印上的“丙”字,“活下来的,要么是漏网之鱼,要么……”
“是守墓人。”温知语接口。
她合上古卷,封皮上的金漆在雷光里一闪,“守着见不得光的东西。”
沉山突然捶了下石桌。
他的指节还沾着石灰粉,在石面上留下白痕:“那他们今晚来地宫,是为了启齿令?”
“不。”夏启将启齿令和铜印并排放在桌上,两枚器物之间的空隙里,投着钟馗的影子,“他们是来认主子的。”他的声音低下去,像在说给地牢里的阴魂听,“守瞳阁的眼睛,该看谁?”
周七突然扯了扯夏启的衣袖。
老账房的手在抖,他指着俘虏脚底板的钟馗像:“洪武三年那批监工,铸的最后一批器物……是九门钥匙。”他从怀里掏出本油皮纸包着的账册,翻到夹着红签的那页,“每把钥匙配一枚守瞳印,印上刻着所属门号——丙字,是第三门。”
夏启的指节叩了叩铜印。
“去库房。”他对周七说,“把太祖陵的缩微模型搬来。”又转向沉山,“加派二十人守地宫,活的死的,都不许再进来。”
温知语抱起古卷要走,却被夏启叫住。
“留一本。”他抽走最底下那本《皇陵营造纪要》,封皮上落着周七算盘震下的灰,“你说守瞳阁的典籍封在地宫……”他翻到最后一页,空白处有行极小的字:“阁中眼,见天日,需血引。”
地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周七搓了搓手,把账册往怀里拢了拢:“老奴这就去查守瞳阁的旧档。”他的影子被烛火拉得老长,在石墙上晃了晃,像要钻进墙里的缝。
夏启望着他的背影,启齿令在掌心烙出红印。
窗外又一道雷闪过,照亮了《皇陵营造纪要》最后那行小字——“血引者,必为龙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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