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进驿馆做什么?夏启抬指按住他腕间的脉门,指腹下跳动的力道像擂鼓。
他望着沉山泛红的眼尾,想起三天前血祭夜,这人背着受伤的匠童在火海里跑了七里路,铠甲内侧还留着孩子染血的指印。杀了他?夏启轻笑一声,拇指缓缓摩挲他腕骨,然后让父皇有借口调二十万大军踏平北境?
让那些刚吃上饱饭的百姓,再去啃树皮?
沉山的喉结滚动两下,拳头慢慢松开。
甲叶相互摩擦的声响里,他听见夏启低哑的声音:要演,就演全套。
温知语的狼毫在宣纸上顿住。
她正草拟《谢恩表》,痛悟前非四个字被墨晕染开,像滴化不开的血。殿下...她抬眼时,晨光正穿过她袖口的墨渍,在案上投下片模糊的云,交还工匠名录是把刀把子递出去,北疆的精钢炉、蒸汽机...
递刀把子?夏启指尖叩了叩她新写的永守北疆你当京城那些老狐狸看不出?他忽然倾身凑近,眼底浮起淬了蜜的冷光,但他们要看的,是我愿不愿意跪。他伸手抽走她笔下的纸,在痛悟前非后添了句蒙圣恩教化,墨迹未干便吹了吹,等他们信了我是条摇尾的狗——他顿住,抬眼望向殿外,阿离正揪着个小娃的羊角辫教唱《迎天使》童谣,铜铃声碎在风里,再抽他们的筋。
阿离的铜铃先一步撞进殿门。
她发梢沾着草屑,怀里还揣着把野菊,七殿下!她把花往夏启案头一放,花瓣簌簌落在《谢恩表》上,东市的张婶说要扎二十盏鲤鱼灯,西市的铁匠要捐十面铜锣——她忽然噤声,后知后觉摸了摸鼻子,您...没生气吧?
夏启捏起那朵野菊,花茎上还沾着晨露。
他想起昨夜在城墙上,这个自小流浪的姑娘举着火把喊北境是我们的家,火光里她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去挑三十个最会哭的小娃。他把花别在她耳后,教他们唱《小白菜》,要哭出鼻涕泡的那种。阿离眼睛倏地亮了,发梢铜铃响成串,转身时差点撞翻周七的茶盏。
周七捧着茶盏后退半步,镜片上蒙了层白雾。
他望着阿离跑远的背影,又看向夏启推过来的密令,喉结动了动:地下工坊的共振传音筒...昨夜刚调试到十里。
很好。夏启起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案角,震得《北境风候录》哗啦翻页。
他走向殿后暗门时,苏月见已抱着一卷图纸等在那里。
她灰蓝色的裙角沾着机油,发间别着根铜制羽毛——正是前日分析信鸽时那半片。月见。夏启停步,你说那信鸽四日前就从京城出发...
所以这道圣旨不是为平乱。苏月见接口,指尖划过图纸上的管道纹路,是为堵北境的嘴。她抬眼时,目光穿过夏启肩头,落在暗门后的石阶上,殿下要的,是让他们自己把嘴凑上来。
地下工坊的蒸汽管道发出轻响。
周七扶了扶眼镜,用鹿皮仔细擦拭新装好的共振传音筒。
金属管壁上还留着他昨夜刻的刻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东西能把人声放大三倍。他指节叩了叩管道,驿馆的每声咳嗽,都会变成哨塔里的炸雷。
不够。夏启的指尖沿着管道游走,停在连接校场的分支处,我要知道他写密信时蘸了几次墨,要知道他掀被角时有没有发抖。他转身看向苏月见,后者正将微型窃听器嵌进传音筒接口,月见,你说过信鸽的羽茎磨损是连飞三昼夜...
所以御史的轿辇里,该有只替他传信的鸽子。苏月见的手指在图纸上点出个圈,在他靴底缝个鸽哨,每走三步响一声——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这样哨塔里的兄弟,就能数着步数,等他把密信塞进鸽囊。
三日后的阳光很毒。
钦差的鎏金仪仗碾过青石板时,阿离带着三十个小娃正跪在路中央。
他们的羊角辫上扎着白麻,哭腔能掀翻屋檐: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为首的小女娃吸了吸鼻涕,突然拔高声音,我爹修蒸汽机呀,被人当祭品呀——
御史的朱红官靴在她面前顿住。
他望着满地白麻,又抬头看向校场高台上的夏启。
七皇子正垂手而立,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侧绣的北疆地图——针脚细密,连最小的村落都绣着灯火星子。臣弟恭迎圣使。夏启的声音像浸了蜜,昨日还和匠人们说,圣使来了,北境的天就更亮堂了。
话音未落,城南方向传来震天哭嚎。
数百匠人家属跪伏道旁,手中血书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温知语不知何时立在人群前端,青衫沾着晨露,怀里抱着本《九族供状汇录》。大人。她翻开第一页,血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这些是血祭夜被推进魂炉的匠人子弟,最小的才七岁。她抬眼时,目光像把淬毒的刀,请问大人,这是,还是?
御史的额角沁出冷汗。
他下意识去摸袖中密信,却触到苏月见昨夜缝进去的鸽哨——的一声轻响,像根细针扎进耳膜。
校场的鼓乐突然停了,阿离的铜铃响成一片,夏启的目光正穿过人群,落在他颤抖的指尖上。
是夜,钦差行辕的烛火一直亮到三更。
御史裹着锦被缩在床角,袖中密信被汗浸得发皱。
窗外虫鸣嘈杂,像无数细针在扎耳朵。
他分明关紧了窗户,却总听见金属管道里传来细不可闻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他床底说话,又像是北境的风,卷着血书里的哭嚎,正顺着墙缝往他耳朵里钻。
他摸黑点燃蜡烛,烛影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
那影子的手正指着他靴底——那里缝着枚鸽哨,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双睁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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