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卷着雪粒子撞在议事厅的雕花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夏启倚在檀木圈椅里,指节敲了敲案上那叠染着松烟墨香的竹帛——影官名录的第九份誊抄本,墨迹还未完全干透,在烛火下泛着乌沉沉的光。
九份暗送重臣的名录,前日已随商队入了京。苏月见摘下斗笠,发尾沾着的雪珠落在青衫上,但昨日收到线报,左相府的管家往城南乱葬岗跑了三趟。她指尖轻点案角,有人在烧东西。
温知语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她素日总爱穿月白襦裙,今日却换了件鸦青锦袍,领口露出半枚羊脂玉扣——那是夏启前日从系统商城兑换的西域玉料,说是议事要穿得像把刀烧的是影官的供状?她眼尾微挑,看来老匹夫打算弃车保帅。
弃车?夏启低笑一声,屈指弹了弹名录,他那车根本不是车,是拴在脖子上的绞索。他忽然抬眼看向立在门边的沉山,总教官,城门口的擂台搭好了?
回殿下,沉山抱拳,玄铁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三十张案几,五十坛烈酒,二百支火把。
百姓要挤破头,卑职就让亲卫队拉手盾——只挡人,不挡声。
周七扶了扶鼻梁上的铜框眼镜,这副从系统兑换的西洋镜让他看账册时能把墨点都数清。
他推了推镜框,将另一卷竹帛摊开:影官罪证按州府分册,贪银数目、害命卷宗、私通蛮族的密信抄件......每本都盖了领地公证处的朱印。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连被他们灭口的苦主姓命,都寻到了三户活口。
议事厅里静了片刻。
窗外的北风突然尖啸起来,卷着不知哪里飘来的童谣:七殿下,种太阳,照得黑处亮堂堂......
温知语忽然笑了,茶盏在案上磕出清脆的响:殿下,您说这影官名录,是该呈给天子,还是该交给百姓?
夏启抬眉,目光灼灼:怎么说?
呈给天子,是臣子的本分。温知语指尖划过名录上左相党三个朱批,可左相在御前跪上三日,哭诉求个查无实据,这名录便成了废纸。她忽然倾身,眸中泛起春水般的涟漪,但交给百姓......她指尖点向窗外,您听,北境的百姓早就在骂影官喝人血了。
若让他们亲眼看见这些账,亲耳听见苦主喊冤......
舆论便成了刀。苏月见接话,唇角勾起抹冷冽的笑,那些收过影官好处的墙头草,昨日还能装糊涂,今日百姓堵在府门口骂,他们便是想装,也得先撕了自己的脸皮。
夏启忽然站起,玄色大氅扫过案角的茶盏。
他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冷冽的风卷着雪灌进来,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远处城墙上,字帅旗正猎猎翻卷,旗面绣着的齿轮与稻穗在雪光下泛着暗金。
去把阿离叫来。他转身时眼里有星火在烧,明日辰时,城门口设案。
让阿离念名录,让苦主哭冤屈,让百姓抄状纸——他的声音沉下来,像淬了火的精钢,我要让全北境的人都知道,这影官名录,不是七皇子的刀,是天下人的秤。
第二日辰时三刻,北境城门口挤得水泄不通。
三十张蒙着红布的案几一字排开,沉山的亲卫队穿着玄甲,拉手盾围成半圆,将人群挡在五步外。
最中间的案几后,阿离穿着月白襦裙,发间插着支木簪——那是她昨日亲手刻的,刻着二字。
她面前摆着影官名录,还有三户苦主:瞎眼的老妇攥着儿子的血衣,断腿的汉子扶着拐杖,最边上的少女抱着个陶瓮,里面是她被影官沉江的弟弟的骸骨。
今日,七殿下让阿离念些东西。阿离的声音清亮,像山涧里的泉水,这些东西,原是要呈给天子的。
可七殿下说,天子日理万机,百姓的冤屈,该先让百姓听。
人群安静下来。
有人踮脚,有人扒着墙,连城楼上巡逻的士兵都探出头。
第一页,影官头目陈九。阿离翻开名录,贞观十八年,贪了幽州赈灾粮三千石,逼得三百百姓吃观音土丧命。她转向老妇,王阿婆,您儿子是不是那年没的?
老妇突然跪下来,血衣在雪地上摊开:我儿子才十六岁啊!
陈九那杀千刀的,抢了粮还说我儿子骂他,把人吊在城门楼子上......
人群里炸开一片骂声。
有卖炊饼的汉子把炊饼砸在地上:狗官!
老子那年也在幽州,我娘就是吃观音土卡死的!
第二页,影官副使李三。阿离接着念,贞观二十年,私通蛮族,卖了雁门关二十车铁。她看向断腿汉子,张大哥,你是不是那天守关的?
汉子重重捶地:是!
我拦他,他说老子上边有人,一刀砍了我的腿!
要不是七殿下的医馆救我,我早喂狼了!
少女突然掀开陶瓮,骨殖碰撞的声响刺得人心慌:我弟弟才七岁!
影官说我爹藏了粮,把我爹打死,把我弟弟沉江......她抬头时脸上都是泪,七殿下的巡城卫捞了我弟弟三天三夜,他们说每个北境人,都不该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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