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铜镜里自己铠甲压出的深痕,喉结动了动——夏启说公开招募那日,他攥着刀柄的手差点把刀鞘捏裂。
可当他站在转运站门口,看着百姓举着会看粮的木牌挤破门槛时,那些被憋在喉咙里的疑问突然散了。
老周头!
你当年在粮行当账房的?他扯着嗓子喊,粗粝的指节敲在招募榜上,过来!五十岁的庄稼汉搓着沾泥的手挤到跟前,沉山把算盘往他怀里一塞,算这堆谷子——三斗稗子,两升沙,剩下的净重多少?老周头的手指在算盘上翻飞,珠子响得比檐角铜铃还脆:七石二斗八升!
沉山抽出腰间佩刀往地上一插,刀身震得土粒簌簌落,从今日起,你是东市转运站监理!他转身看向挤成人山的百姓,声音震得瓦当落灰,退伍的兵、种过田的汉、管过粮的账房——都来!
老子要的不是官,是能把米数掰碎了看的眼睛!
首日卯时,转运站的青石板被踩得发亮。
穿皂衣的小吏正往粮袋里塞土块,被监理老周头一把揪住后领。九斤半的袋,装了十斤土!老周头把秤砣砸在案上,秤杆翘得像弯月,按启王规矩,错一斤罚百钱!小吏的脸白得像新磨的面,沉山抱着胳膊立在旁边,铠甲上的玄甲纹在晨光里泛冷:银子从你月俸扣,不够?他指了指围观的百姓,卖地凑!
人群里爆发出喝彩。
有个抱孩子的妇人挤到前面,把沾着奶渍的帕子往小吏怀里一塞:我家去年交粮,也被塞过土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扬得老高,启王这法子好!
咱们盯着,看谁还敢偷!
日头偏西时,沉山站在堆成小山的粮袋前,看监理们举着木牌来回巡查。
木牌上民夫监理团六个字被漆得鲜红,在风里晃出一片红浪。
他摸了摸腰间的刀,刀柄还带着早晨的体温——原来不用刀鞘里的刃,也能割开烂肉。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的驿站里,阿离正蹲在灶房添柴。
灶膛里的火映着她腰间的启明使者铜牌,那是夏启亲手发的,说民间的事,要民间的眼睛看。
隔壁厢房传来老吏的咳嗽声,混着酒气飘过来:查粮?
查得再严,税还是按黄册走——二十年前的册子,能管如今的地?
阿离的手顿在柴堆上。
她记得夏启说米不骗人,可税要是错了,米再真也是白搭。
她把最后一捆柴塞进灶膛,火星子溅在袖口,烫得她缩了缩手——疼,才能记得牢。
三日后的深夜,阿离蹲在州衙档案库的梁上。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架上的黄册积着厚灰。
她摸出怀里的炭笔,在掌心写了个字,又写,墨迹渗进汗里,痒得厉害。
当指尖触到最底层那摞时,霉味呛得她眯起眼——封皮上的年号是太康二十年,而如今已是太康四十二年。
她抽出一本,纸页脆得像枯叶。
翻到田亩那章,新垦的南坡地东洼田都没登,倒是张三家的名字重复了三次,旁边批注。
阿离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眼眶发热——原来那些喊的百姓,早把新田的粮喂了蛀虫。
她把残页塞进食盒夹层时,晨鸡开始打鸣。
食盒里的炊饼压着纸页,热气渗进去,把太康二十年的字迹晕开一道水痕——像道疤,刻在这王朝的肉里。
周七的算盘珠子在三更天突然炸响。
他举着西域贡品的放大镜,镜片把黄册残页上的字迹拉得像条虫:这页是新抄的,纸浆里掺了竹纤维;这页......他用镊子夹起另一张,是原册,纸纹里有麻絮。老账房的手在抖,抖得放大镜直晃,阴阳账!
明面报荒田,暗地卖余粮!
他翻出十二本账册,每本都夹着残页,用红绳捆成十二摞。
最后一摞最薄,他摸出张素笺,写一个不想饿死的农夫,墨迹未干便按了个泥指印——像极了乡野老农按契约的模样。
三日后的早朝,皇帝摔了茶盏。
青瓷碎片溅在陈国公靴上,他却连腰都不敢直。黄册不清,天下难平!皇帝的声音像雷,震得龙案上的《巡查简报》哗哗翻页,着户部、吏部、都察院三司共审,启动正土清籍
消息传到北境时,云州刺史正站在城楼上。
他望着城外新垦的麦田,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城砖——那里藏着本新黄册,记着这三年新开的八百顷地。
风卷着诏令掠过他鬓角,他突然笑了,把藏在怀里的旧册扔进火盆。
火光里,太康二十年的字迹蜷成灰,像条被斩断的蛇。
而千里之外的启王府,夏启正翻着周七送来的密报。
他的指尖停在正土清籍四个字上,目光穿过窗棂,投向北方——那里的麦田该抽穗了,那里的百姓,该吃上自己种的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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