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如墨，时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凌晨两点。临江苑十六楼的走廊里，感应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映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江弈拖着银色行李箱停在1601室门前，眼底带着连日奔波积攒的倦意。原定三天的商务考察因合作方临时调整行程，硬生生压缩成两天。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西装内袋取出钥匙时，动作刻意放得很轻——这个时间，舒瑾应该早就睡熟了。
门锁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江弈将行李箱留在门外，只拎着那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纸袋侧身进屋——那是他在机场匆匆为舒瑾选的新款手袋，记得上月她刷朋友圈时曾盯着这款看了很久。
玄关感应灯应声而亮。
他习惯性弯腰看向鞋柜左侧第一格——那是他放拖鞋的固定位置，结婚五年来从未变过。可此刻那个位置空荡荡的，深色实木板上连一丝灰尘都看不见。
江弈动作顿住，目光缓缓扫过玄关。在鞋柜最右侧的角落，一双陌生的男士休闲鞋歪歪扭扭地摆在那里。鞋面沾着干涸的泥点，鞋带松散地垂落，是从未出现在这个家里的款式。
他眉头骤然锁紧，指节无意识收紧，纸袋提手被攥出深深的褶皱。
卧室门在这时被猛地拉开。
“老公？你怎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舒瑾跌跌撞撞地从卧室冲出来，真丝睡裙的肩带滑落至肘弯，领口歪斜着露出大片锁骨。她慌乱地整理着散乱的长发，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当视线触及江弈凝滞的身影时，她明显僵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睡裙下摆。
江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空气中飘散着一股陌生的古龙水气味，廉价的香精味道与家中熟悉的雪松香氛纠缠在一起，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目光沉沉地掠过妻子泛红的脸颊，最终落在那扇虚掩的卧室门上。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连日劳碌的沙哑：
“临时改的航班。”
舒瑾小步挪到他面前，伸手想接他手中的纸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呀？我都没去机场接你……”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陌生的香水味愈发浓烈。江弈注意到她睡裙腰侧有两道不明显的褶皱，像是被人用力搂抱时留下的痕迹。
他避开她伸来的手，将纸袋轻轻放在玄关台上。金属搭扣碰撞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累了。”他弯腰解开皮鞋鞋带，视线又一次扫过角落那双陌生男鞋，“你先睡吧。”
舒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霎时白了三分。她局促地用脚尖踢了踢那双鞋，声音带着不自然的轻快：“这、这是……我表弟白天来借东西，下雨天弄湿了鞋就换了一双……”
江弈直起身，深灰色的衬衫领口微微敞开。两天连轴转的商务谈判不曾让他露出疲态，此刻却觉得喉头发紧。他注视着妻子闪烁的眼神，想起昨天视频通话时她还说想他想到失眠。
现在她站在这里，睡裙凌乱，呼吸急促，浑身上下都透着可疑的气息。
“表弟？”他声音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结冰的湖面。
舒瑾绞着手指，指甲上精心保养的水钻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就、就是妈妈那边那个远房亲戚，你上次在家族聚会见过的……”
江弈没应声。他记得很清楚，舒瑾母亲那边的亲戚都在老家，最近的一个表弟还在读高中。
他转身走向客厅，真皮沙发在夜色里泛着冷光。玻璃茶几上放着两个红酒杯，其中一个杯沿印着半个模糊的唇印。
舒瑾亦步亦趋地跟过来，伸手想拉他的衣袖：“老公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面……”
“不用。”江弈侧身避开，目光掠过主卧紧闭的房门，“我睡客房。”
这句话让舒瑾彻底慌了神。她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凉：“为什么睡客房？你是不是生气了？就因为表弟来住了一晚？”
江弈垂眸看着妻子紧握自己的手。这双手他牵过无数次，无名指上的婚戒还是他亲自设计的款式。此刻却觉得那冰凉的触感让人心生寒意。
“我累了。”他重复道，轻轻挣开她的手，“明天还要去公司。”
说完便径直走向客房，关门时没有回头。
舒瑾独自站在客厅中央，睡裙单薄地贴在微微发抖的身上。直到客房的门轻轻合拢，她才像被抽空力气般跌坐在沙发上，目光惶惶地望向主卧方向。
而此时，隔着一道门板——
江弈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站立，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微光。通讯录里“秦峰”的名字静静躺在最近联系人首位。他想起出差前舒瑾撒娇说要一个人在家害怕，他特意在门口安装了新的智能门铃。
现在，那个门铃的app图标正在手机桌面上安静地待着。
窗外城市的灯火彻夜不熄，江弈站在客房的窗帘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玄关那双陌生的男鞋，空气中残留的香水味，舒瑾反常的慌乱——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叫嚣着某种他不愿深想的可能。
夜色还很长，而某些一直坚信的东西，正在这个平静的夜里悄无声息地裂开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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