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春日,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淡彩水墨。官舍虽不似京城沈府轩敞,却胜在精巧雅致,白墙黛瓦,曲径通幽。庭院里几株晚桃开得正盛,粉云叠叠,衬着墙角新篁的翠色,生机盎然。
最大的变化,莫过于予安。江南温润的水汽仿佛天然的良药,浸润着他先天不足的肺腑。那令人心焦的喘嗽已极少发作,即便偶有不适,也多是轻微的咳嗽,再不闻那破风箱般的痰鸣。小家伙的脸蛋日渐丰润,褪去了病态的蜡黄,显露出孩童应有的白皙红润。他虽仍比同龄孩子安静些,但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有了神采,开始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旺盛的好奇心。
这日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沈知微在廊下铺了软垫,将予安放在上面,任由他笨拙地尝试翻身、抬头。承业则趴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贺延庭为他描画的《千字文》图册,指着上面的图画,一本正经地教弟弟:“这是‘天’,高高的天……这是‘地’,我们踩的地……”
予安听不懂,却似乎极喜欢哥哥的声音,咧开没长几颗牙的小嘴,流着口水“咯咯”地笑,小手胡乱挥舞着,想去抓书页。
沈知微坐在一旁做着针线,看着眼前这兄友弟恭、岁月静好的画面,唇角不自觉地弯起温柔的弧度。这样平淡安然的日子,是她过去几年颠沛流离中,想都不敢想的奢望。
贺延庭从府学归来,远远便听到庭院里的笑语。他放轻脚步走近,没有惊动他们,只是倚在月洞门边,静静地看着。夕阳的金辉洒在妻儿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予安似乎感应到父亲的气息,努力扭过头,看到贺延庭,立刻发出更响亮的“啊啊”声,伸出小胳膊求抱。
贺延庭心头一软,快步上前,将小儿子高高举起。予安兴奋得小腿直蹬,笑声清脆如檐下风铃。
“今日府学无事,回来得早。”贺延庭抱着予安,在沈知微身边坐下,顺手拿起承业的图册看了看,指点了他几个字的读音。承业认真听着,小脸上满是崇敬。
“安儿今日又沉了些。”沈知微放下针线,含笑看着在父亲怀里不安分扭动的予安,“胃口也好,早上吃了小半碗鸡茸粥呢。”
“那就好。”贺延庭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儿子娇嫩的脸蛋,心中满是欣慰。放弃京中前程的遗憾,在这日渐康健的幼子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晚膳后,哄睡了两个孩子,夫妻二人在书房灯下说话。窗外月色如水,潺潺流入室内。
“今日收到石老的信,”贺延庭将一封书信递给沈知微,“他在信中问及安儿近况,也提及……京城近来颇不平静。”
沈知微接过信,快速浏览。石老在信中说,桓王李桓近来动作频频,借着清查二皇子余党的由头,大力整顿吏治,安插亲信,权势更胜往昔。朝中暗流涌动,不少官员人心惶惶。信末,石老隐晦提醒,虽远在江南,亦需稍加留意,莫要全然置身事外。
沈知微放下信,眉头微蹙:“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虽离开了那是非之地,但终究与那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桓王他……会不会觉得我们是有意避走?”
贺延庭沉吟道:“当时请辞,理由充分,陛下亦已准奏。桓王即便心有疑虑,明面上也挑不出错处。只是,我们确需心中有数。如今这般清闲,正好可静观其变。”
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沉沉的夜空。那里,是他曾经短暂驻足的权力中心,如今正上演着新的风云变幻。他虽然选择了离开,但一颗经世之心,并未完全冷却。这苏州学政的闲职,或许正是让他得以超然物外、冷静观察的绝佳位置。
“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安喜乐,其他都是次要。”沈知微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经历了太多,她比任何人都珍惜眼前的安宁。
贺延庭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然而,他心中清楚,既食君禄,便难真正忘忧。这江南的宁静,能持续多久,尚未可知。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平淡而温馨。贺延庭将府学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闲暇时便教导承业,陪伴予安,偶尔与苏州当地的文人雅士诗酒唱和,日子过得充实而惬意。沈知微则专注于内宅,将小家经营得温暖舒适。
予安一天天长大,已能含糊地喊出“爹”、“娘”、“哥”,摇摇晃晃地学步。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带给这个家庭无尽的欢喜。
然而,北方的消息,还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偶尔会荡开一圈涟漪。有时是石老的来信,有时是过往同僚的只言片语,都预示着京城那场由二皇子倒台引发的权力洗牌,远未结束,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贺延庭将这些信息默默记在心里,表面却不露分毫,依旧过着教书育人、含饴弄草的闲散生活。只是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对着北方出神。
稚语能温暖庭院,却阻隔不了远方的暗涌。他们在这江南一隅寻得了暂时的安宁,但命运的丝线,似乎仍与那座遥远的皇城,隐隐相连。
喜欢奸臣之女的翻案自救录请大家收藏:(m.x33yq.org)奸臣之女的翻案自救录33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