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将那张纸轻轻扔回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依旧垂着眼睫。
“你可知，私动孤案头文书，该当何罪？”他语气陡然转冷。
我浑身一颤：“民女知罪！民女再也不敢了！求殿下恕罪！”
“你又可知，凭你这点粗陋不堪的伎俩，试图窥探干涉政务，又是何罪？”他的声音愈发冰冷，带着无形的威压，如山般压下。
我额头渗出冷汗，几乎要瘫软在地：“民女不敢！民女绝无此意！民女只是……只是……”我“只是”了半天，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只剩下恐惧。
“只是觉得‘有趣’？还是觉得，凭这个，就能让孤觉得你‘有价值’？”他一语道破我的那点小心思，语气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我彻底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完了。弄巧成拙。他看穿了我所有的意图，并且毫不留情地戳穿。等待我的，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
就在我几乎绝望之时，他却话锋一转，冷意稍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罢了。”
我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起来回话。”
我迟疑地，哆哆嗦嗦地站起身，腿还在发软。
他指了指书案一侧那几本刚刚被他斥为“冗杂混乱”的账册：“既然你觉得自己这点‘机智’有用，孤便给你个机会。”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把这些账目，用你那‘法子’，给孤理出个条理来。”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孤给你一夜时间。明日此时，孤要看到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补充道：“若做得好，你今日之过，孤便暂且记下。若做得不好，或是有任何错漏之处……”
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惩罚都更让人恐惧。
一夜时间？理清这些看起来就无比复杂的古代账册？还用我那只懂皮毛的现代表格法？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有选择吗？
没有。
这是惩罚，也是试探，更是一线极其微弱的生机。
我压下心头的慌乱和巨大的压力，深吸一口气，屈膝道：“民女……遵命。定当竭尽全力。”
“李忠。”萧玄曜扬声。
李管事几乎立刻应声出现在门口：“奴才在。”
“带她去藏书阁偏室。将这些账册一并带去。所需纸笔给她备足。没有孤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打扰。”萧玄曜吩咐道，目光却依旧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你就在那里，好好‘竭尽全力’。”
“是。”李管事应下，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几本厚厚的账册。
我跟着李管事，脚步虚浮地走出书房。经过萧玄曜身边时，能感觉到他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直到我走出房门。
藏书阁的偏室比静思斋还要冷清，只有一排排空荡荡的书架和一张积了薄灰的长案。李管事将账册和一堆纸笔放在案上，又留下一盏昏暗的油灯。
“林姑娘，请吧。”李管事的声音依旧平板，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殿下既然吩咐了，老奴便在外候着。姑娘若有所需，可唤老奴。”
“谢李管事。”我低声道。
门被轻轻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被独自关在了这里。
看着那高高堆起的账册和旁边粗糙的纸张，还有那盏昏黄如豆、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压力扑面而来。
一夜。
我走到长案前，翻开最上面一本账册。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毛笔字，竖排书写，各种收支项目杂糅在一起，术语古怪，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看得人头晕眼花。
冷静。林晚。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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