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以为他下一刻就会下令将我拖下去严刑拷打之时。
他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嘲讽。
“孤知道不是你。”
我猛地愣住,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愕然地看着他。
他抬手,用指尖极其粗暴地擦去我颊边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
“你这点胆子,这点藏不住事的脑子,若真有这般算计,昨夜便不会差点死在孤手里。”
他的话像是巴掌,扇得我脸颊生疼,却又……奇异地让我从灭顶的恐惧中稍微挣脱出来。
“那……殿下为何……”我声音依旧发颤。
“为何带你来此?”他收回手,目光转向榻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和阴影里怨毒盯着我们的刘文舟,声音冷了下去,“是为了让你看看。”
“看看这权力的棋局之下,尽是些何等肮脏龌龊的手段。看看孤每日面对的都是些什么。”
“看看你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玩意’,一旦被卷入其中,会如何被利用,如何反噬自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砸在我的心上。
“刘文舟是枚棋子,被人利用完便弃之如敝履,反咬一口只为搅浑水,求一线生机。”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刘文舟,后者如同被毒蛇盯住,猛地瑟缩了一下,眼中的怨毒被恐惧取代。
“而他,”萧玄曜指向榻上那个重伤之人,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尊敬的沉重,“是孤安插在对方阵营里最深的钉子。为了送出那份真正指向‘图纸眉目’的情报,几乎被凌迟碎剐。”
我的目光落在那血肉模糊的身体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湿透了后背。
“现在,”萧玄曜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杀意和试探,只剩下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告诉孤,林晚。”
“看过这些,你还要继续留着你的那些‘小聪明’,待在孤身边吗?”
他逼近一步,气息拂过我的头顶。
“还是现在就想清楚,立刻滚出别院,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手脚麻木。眼前是刘文舟的怨毒,鼻尖是血腥与腐臭,耳畔是伤者痛苦的呻吟。
权力的肮脏,斗争的残酷,以最血淋淋的方式剖开在我面前。
恐惧像冰水,浇灭了一切侥幸和幻想。
我知道,这是他给我的最后选择。一条是留下,意味着彻底卷入这无尽的黑洞,与这些阴谋、血腥、死亡为伍。另一条是离开,或许能暂时安全,但也意味着放弃所有,甚至可能刚出别院就会“意外”消失。
我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那目光深处,似乎藏着一丝极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等待?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梗塞和身体的颤抖,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民女……无处可去。”
“民女的命,是殿下捡回来的。”
“民女……不怕。”
萧玄曜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极轻地、几乎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转身,不再看那血腥的场面,也不再看我。
“李忠。”
“奴才在。”李管事如同幽灵般出现。
“处理干净。”他淡漠地吩咐,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是。”
“你,”他侧首,余光扫过我,“跟孤回去。”
他当先走出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我踉跄着跟上,逃离了那片血腥和绝望。
阳光刺眼,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走在前面的萧玄曜,背影挺拔依旧,却仿佛扛着无形的、千斤重担。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同了。
我不是旁观者了。
我已是局中人。
回到那片被严密守护的别院深处,血腥气似乎仍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萧玄曜将我带回书房,并未再多言一句,只留给我一个冷硬挺拔、却无端显得孤寂的背影,便再次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文书和奏报之中。
仿佛方才那间充斥着绝望与背叛的刑房,只是通往这间书房必经的、微不足道的前厅。
我僵立在书房角落,手脚冰凉,刘文舟怨毒的眼神和那钉子上模糊的血肉仍在眼前晃动。李管事无声地送来一盏热茶,我接过,杯壁的温热却丝毫暖不了冷透的指尖。
“殿下……”我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重伤的人……他……”
萧玄曜并未抬头,朱笔在奏折上划出一道冷厉的批红,声音平淡无波:“死了。”
笔尖一顿,鲜红的墨迹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像凝固的血。“情报送到,他的使命就已结束。”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恐惧攫住喉咙。
“那刘文舟……”我艰难地追问。
“他?”萧玄曜终于抬起眼,目光冷冽如窗外寒夜,“他还有用。他背后的人,还没挖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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