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死寂。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细小的灯花，映得瑞王脸上那抹未来得及收敛的兴奋与骤然爬上的惊骇交织在一起，扭曲得近乎滑稽。他手中那卷显然精心准备的帛书，此刻像是烫手的山芋，递出去不是，收回来更不是。
几位老臣猛地站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皇帝，又看看瑞王，最后目光落在我……以及我怀中那枚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蛋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南疆使团首领脸上的笑意僵住，慢慢转为一种阴鸷的审视，死死盯住圣卵。
萧玄曜仿佛没有看到这些各异的目光，他步履虽缓，却一步步稳稳地走向那张空置的龙椅。李忠想要搀扶，被他一个极轻微的动作制止。他必须自己走完这几步，向所有人证明，他还能走，还能站在这权力之巅。
他终于走到御座前，却没有立刻坐下，只是将手随意地搭在冰冷的扶手上，转身，俯视着下方众人。墨色大氅衬得他脸色苍白如雪，但那双眼睛，深不见底，锐利如鹰，带着一种重伤之下反而愈发逼人的压迫感。
“皇叔，”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方才说得如此激昂，怎么朕一来，便安静了？继续。也让朕听听，是何等紧急的‘国本’大事，需要朕‘静养’期间，深夜劳烦诸位老臣入宫。”
瑞王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强自镇定下来，挤出一丝干笑：“陛下……陛下安然归来，实乃万幸！臣等……臣等正是因担忧陛下龙体，又闻南境有变，故而……”
“南境有变？”萧玄曜打断他，目光淡淡扫向南疆使者，“朕刚从南境归来，倒不知有何‘变’，需要劳动南疆使团，向我朝摄政王提供什么‘确凿证据’？”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直接将“摄政王”三个字和“南疆证据”剥开来，摊在明面上。
南疆使者首领，那个肤色黝黑、眼神精悍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生硬的官话带着异域口音：“皇帝陛下安然无恙，自是好事。只是，我族圣物‘喀什拉’乃我南疆至宝，关乎一族命脉，竟出现在陛下身边。且我族追击盗宝逆贼的勇士，有多人伤亡，皆指向陛下同行之人。此事，陛下是否该给我南疆一个交代？”
他避重就轻，直接将话题引向圣卵和所谓的“盗宝”，绝口不提他们与瑞王的勾结，反而倒打一耙。
瑞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接口：“正是！陛下，此事关乎两国邦交！南疆声称此圣物乃其国宝，被盗取，且其勇士为追回圣物而伤亡。若处理不当，恐起边衅！臣等深夜商议，正是为此！”他扬了扬手中的帛书，“此乃南疆国书，陈述此事，要求严惩盗宝之人，并归还圣物！”
他终于找到了递出帛书的理由，连忙让内侍呈给萧玄曜。
萧玄曜看都没看那帛书，目光依旧落在南疆使者脸上，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哦？圣物？盗宝？”
他微微侧身，看向我，更准确地说，是看向我怀中的圣卵。
“你说的是这个？”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我……手中的蛋。那乳白色的光晕似乎因为感受到众多的注视，微微流转，更显莹润神秘。
南疆使者眼中闪过贪婪与忌惮，厉声道：“正是！请陛下立刻归还我族圣物！”
“归还？”萧玄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尽管步伐因背后的伤而微不可查地滞涩了一下，但气势却节节攀升，“此物，乃朕于山野偶得，见其灵异，方才带回。何时成了你南疆之物？又有何凭证？”
“它乃我族世代供奉之神物形态，其气息独一无二！我族勇士皆可辨认！”使者争辩道，语气急切。
“气息？”萧玄曜挑眉，“就凭你空口白牙一说？朕还说此乃天赐祥瑞，佑我大胤呢！”
“陛下这是要强占不成？！”使者怒道。
“强占？”萧玄曜声音骤然一冷，整个大殿的温度仿佛都随之下降，“朕倒要问问，你南疆勇士，手持淬毒利刃，在我大胤境内，追杀朕与朕身边的人，这又该当何罪？！你们所谓的‘伤亡’，不过是袭击天子、罪有应得！朕还未向你们问罪，你们倒敢来恶人先告状？！”
他话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朝臣耳边。追杀天子？！这可是泼天的大罪！
几位老臣脸色彻底变了，看向南疆使者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惊怒。
瑞王也慌了，急忙道：“陛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南疆使者或许并不知是陛下……”
“不知？”萧玄曜猛地转向他，目光如冰锥般刺人，“皇叔的意思是，若非朕，换做任何一个大胤子民，就活该被异族在我国土之上追杀夺命？你这位暂摄朝政的亲王，就是这般维护我大胤国体与子民的？！”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瑞王顿时冷汗涔涔：“臣……臣绝非此意！”
“那你是何意？！”萧玄曜步步紧逼，虽伤重，那帝王之威却压得瑞王几乎喘不过气，“与南疆使者深夜密会，拿着他们所谓不知真假的‘国书’，就要定朕身边人的罪，就要将可能关乎国运的‘祥瑞’拱手让人？皇叔，你这摄的是哪门子政？安的又是哪门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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