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开庭，果然是半个月之后。
李迁徙抱着孩子走进法院的。
“嘿，好久不见。”刘源从左边走了过来，对着她微笑打招呼。
李迁徙回以微笑。
“你跟覃律师都应该感谢我，我替你找到了失踪多年的妈妈。为了证明她不是失踪人口，我们还特意安排了人，给她办理了身份证。
她如今是非常地高兴，而且很愿意配合我们，来聊一聊她跟你父亲过往的婚姻生活。”
刘源的笑随着他的话，更热烈了。
“恭喜你。”李迁徙很平静地说道，她的平静，在旁边的覃明看来，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不客气。”刘源转身，走向比他笑得还开心的武似玉。
“现在本庭宣布，原告或者原告代理人进行陈述诉讼请求事实和理由的补充。”审判长敲响了法槌。
“好了，之前陈诉的，只差一个事实佐证，那就是我的当事人所说，这位被告李迁徙女士，是否有家暴的性格根源，若是我们能形象地具体地证明这一点，那么我们的控诉，也会显得不那么荒唐。
我们找到被告的母亲，冷月香女士，她告知我们，当她在跟被告的父亲共同生活的十二年里，几乎没有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她除了做地里的庄稼，还要照顾孩子，还要打工挣钱养家，常常工作到深夜，还被骂，被打。
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伤痕，那个时代的女人，被丈夫殴打的很多，都不敢说出来，因为没有可以容身的地方。
若是离婚的话，只会受尽嘲笑。
加上她又舍不得自己的两个孩子，所以苦苦熬了多年，但是有一天，她被打得头破血流，觉得生命都受到了威胁，所以就不想再呆下去了，毅然向其丈夫，也就是被告的父亲提出离婚。
被告的父亲李年团是个众人皆知的无赖，在外面耍无赖，在家里逞凶斗狠，而他的妻子，就是受害人。
最后两个孩子判给了其丈夫，当年的判决过程，是在被告人的家乡小镇上举行的，因为设备简陋，所有的诉讼跟文案，都只是纸质档案，油因为年代久远，所以已经查无可查。
今日告诉审判长审判员，就是希望，我们这次的上诉，本着为武先考先生的死亡做一个根源上的追寻，即便最终对被告李迁徙女士的审判，都缺少真正的证据，但是其在婚姻生活里，对武先考先生的种种恶行，足以让一个活生生的人，愿意失踪，愿意死去。
想想，母亲十月怀胎，辛苦养大的孩子，在其暮年，不能孝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为了腹中孩子，不能离婚，两方迁就，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最终出事，给妻子打四十个电话，却没有打通，失血过多死去，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了，我是陈述完毕。
谢谢审判长，审判员。”
刘源说话的过程里，那审判长跟审判员三个相看，再看向李迁徙的眼神，已经跟之前大有区别。
“好了，现在由被告代理人答辩。”审判长那原本温和的眼神，如今像带着锋利的刀口一样地扫向李迁徙。
“审判长，审判员，各位好。”覃明起身，开口的节奏略缓，语气也很轻，像在轻轻地低语：“原生家庭轮，其实不可证伪，也就不能被证明是真的。
任何人的性格，按照那一套理论，放在同一个家庭里，都是合理的。
我的当事人，因为出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她就天生有罪吗？
不是每个人，都至少享有无罪推定么？
她的原生家庭，若真如对方代理人所说，是个冲突不断，暴力不断的家庭，那这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就都是恶的么？
那些战乱不断的国家，那些国家的土地，土地上的人民，就都是恶的吗？
别忘了，他们都是受害者。
我们用这样的理论，去断定他们的品性，会不会太邪恶了一点？
谴责受害者，总是比较容易的。
”
覃明的话，让那审判长的眼神，又变了变，也让刘源的面色变了变。
李迁徙因为他的话，也变得有些激动。
不是因为，她是第一次听到‘谴责受害者，总是比较容易’这句话而震撼，而是她之前就听说过，在很久之前，她听见一个男生说过。
那夜的夜色，她都还记得，那夜空气的味道，她都还记得。
除了剩下女儿，那个夜晚，对她来说，是人生最重要的衣蛾夜晚了。
小镇上。
她第一次在这里泡茶，三种价位的绿茶，三种价位的花茶，十种烟的名称跟价格，花生瓜子蚕豆，一盘一盘地卖，散酒一两一两地卖，十种瓶装酒的价格，老板说过一遍，她便记住了。
提着水瓶，她在坐满了中年男人的茶馆里来回地跑。
“小姑娘，很勤快嘛！”一位喝最贵的花茶的男人剥着炒花生，喝着最贵的酒，指着桌子上的一张一百块的钱说道：“去，跟你老板点个一鸡三吃！”
她拿着钱立刻去了。
这个男人身旁坐着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女子，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但是比她白很多。
一鸡三吃，就是一半的鸡肉用来炖，一半的鸡肉用来干煸，鸡杂用来炒。
菜来了，外面的街道已经灯火通明。
“这只鸡确实有三斤重吗？怎么翅膀这么小啊？”那男人瞪着过来往茶里添水的她，她一惊——她怎么知道啊？
“是不是你们老板蒙我啊？”男人气粗了些，说话的声音更大声了，吓得她缩成了一团。
“哪里啊，这三斤的鸡也本来没多大，太大了就有问题，不是土鸡，土鸡都这么大！”老板是个矮矮的胖胖的女人，陪着笑脸忙解释道。
“哼，老板，我可在你这里吃饭不只一次，你让这小姑娘说，说清楚了我便算了！”那男人语气里突然多出些怪气。
老板迟疑了一下，然后扭头对着她说道：“小李妹，你去跟这位哥哥说清楚，刚刚你是亲眼看着宰杀的过程的，我们有没有做手脚？”
她觉得自己有些抖，因为她在看着后厨的人杀鸡的时候，听到说这个男人，是黑道的，而且家里的地被占了，突然暴富，所以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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